藤留美之所以受到同学们的信赖,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毫不掩饰自己被选为班长的厌烦。不高的身材、粗犷的声音、始终克制着的桀骜不驯,全部体现在她身上,我接受了如此麻烦的差事,所以你们不会抱怨我说的话很麻烦吧?这样的言外之意有足够的说服力,提前消除了同学们一触即发的叛逆心理。
“其实我不适合当班长。”第一学期的某一天,我听到她用自暴自弃的语气这样抱怨。“无论如何……性格上就。”
“不不,你在说什么?”听了这话的朋友立刻摇了摇头。“没有比留美更适合的女生了,你责任感很强。”
“所以说,这种判断是一种负担。”她夸张地垂下肩膀,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责任感强适合当班长就跟你胸部那么大请穿泳衣一样,明明自己压根没说过想这么做。”
不管本人怎么抱怨,很明显没有比她更适合当班长的人才了。即使再怎么厌烦也会认真完成交给自己的工作,任何时候都不会辜负老师对班长的期望——在班级内起到协调作用。我把焙茶倒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也不顾同学们冰冷的视线,一个人从储物柜里拿出抹布,和我一起擦干了地板。明明坐在最前排的座位上,打开的便当和崭新的校服裙都遭受了灭顶之灾,但她忍住了个人的怨恨帮我收拾残局,以平息同学对我持续升温的怒火,而我还在目瞪口呆,无法接受所发生的事情。
“待会儿你要再向大家好好地道歉,尤其是坐在前面的那些孩子。”
她在走廊的洗碗池边洗抹布和水壶边向我建议,但并没有看向我一次,也没有骂过我一句话,也没有抱怨过自己受到的伤害,但看到她那僵硬的侧脸,我已知晓。这一天,她的“讨厌清单”上又多了一个我的名字。
“那个……谢谢你帮我。”至少挽回一下吧,我狠狠斥责萎缩的喉咙,然后对拿着洗好的水壶正要回到教室的她说。“便当也不能吃了,怎么道歉才好呢……那个——总之,对不起。”
于是,她停了下来——背对着我,像是压抑着喉咙深处的郁愤般简短地回应。之后,她一边用手帕捂着湿透的裙子,一边用抑制到极点的可怕的声音说:“嘛,还好茶不是热的。”说完就回教室了。
我稍晚回到教室,不知是谁从哪里弄来的,讲台上已经放着一个装着新焙茶的水壶。我听从了皆藤留美的建议,向坐在教室最前方的面无表情的同学再次道歉,但这无异于杯水车薪,反而像是在强调已经为时已晚了。
“我们就不用了,你给留美付午饭钱吧。”被光着脚坐在桌子上,在椅背上擦袜子的女生催促着,我看向皆藤留美的座位,她的便当盒整个变成茶泡饭,连盖子都没盖上。“她现在去买更换的衣服了,回来后要跟她好好道歉。”
在因对我的责难而鸦雀无声的教室里,这个要求作为全体同学的全体意见扩散开来。十分钟后,皆藤留美换了一身淡绿色的运动外套,拎着装制服的手提包和买的两个点心面包回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坐在最后一排的我身上。但是——我刚要站起来,皆藤留美就察觉到了,她轻轻摇头制止了我。我想,那是她为了不再让我当众出丑的温柔,也是她作为班长的责任感,希望尽快平息这场骚动,让班级恢复正常。
“诶,一居士好像想向留美道歉。”
怂恿我给她交餐费的女生不满意地搭话,她一边坐下一边平静地回答:“行了,已经够了。刚才他在走廊上向我道歉了。”
“……是吗?留美接受的话就好。”
多亏了最大的受害者皆藤留美冷静的应对,我的失态引起的骚动暂时告一段落。免罪仪式就此告吹——我握紧口袋里准备交给她的五百元硬币,心里松了一口气。在同学们陪审员般的目光中走到她的座位,再次提出道歉和付午餐费——无论在脑海中模拟多少次,我都没有自信能潇洒着毫不动摇地完成这一连串的流程。如果皆藤留美没有制止我,而是搭上同学的便车要我公开道歉并且赔偿的话,我就会在大家面前难堪地颤抖手指和声音,表现出不可救药的丑态,可能从第二天开始就不去上学了吧。
但是因为没有实现公开道歉,因怒气的消化不良无处可去的同学们的愁闷一直悬而未决,它像乌云一样沉重地垂在教室的天花板附近,直到下午的课堂上都没有消失的迹象,我战栗不已。
那件事之后,我加入某个团体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了。在那之前,被同学搭话的时候,说话也会含蓄一些。但是,这种情况几乎没有了。原本其他排都是五个座位,只有靠窗的那一排有六个座位。旁边一个人也没有,我孤零零地坐在失散的座位上,渐渐地所有人都对我敬而远之。疏离感日益强烈——到了五月快结束的时候,我开始主动拒绝周围的一切,面无表情地把自己关在坚硬的壳里。
现在回想起来,我明白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应该尽早拿出勇气采取行动挽回失态。说到底,比起失败这件事本身,后来模糊犹豫的态度才更让同学们反感,所以应该积极地让他们看到我也有更好的一面。如果是午休时正好不在,没有直接目睹骚动的同班同学可能比较容易就能打破偏见。但当时的我只是不知所措,害怕受到伤害,在自己的座位上呆若木鸡。
那个时候,大家都感觉得到皆藤留美的视线频繁地投向我。很明显,她对我很气恼。她无言地指责道:“我明明那么宽容你。”她厌烦了不愿意主动打破现状的我,用混合着难以消除的厌恶与成为她自己的信条——光明正大的眼神看着我。
现在,她没有向我投来任何视线。在这个教室里,一切都像我并不存在一样地行动着。在第二节日本史课结束,第三节现代文课开始之前的休息时间,大家似乎达成共识,今天的座位调换也和上次一样。这种方法比较传统,在5格× 6列+ 1的座位表上随机分配数字,然后与抽签的数字进行匹配。我只参加了第一次换座位。五月末的那次换座,我抽到走廊第二排,从前数第二个座位。但是抽到+ 1座位的男生以视力不稳定为由要求换座位,我听着几个同学咯咯的笑声,被不容分说的气氛推回到原来的座位。
从第二次开始,我没有参加换座位。迟到的人被推迟抽签的规则有一半是为了我——为了让我留在+ 1的座位上——而制定的。换座位的时候,我穿过教室,漫无目的地在校内徘徊消磨时间。在这期间抽到+ 1座位的不幸的同学,会找个合适的理由,提出把我应该抽到的剩下的一个座位换走。因为那个人并不在场就被认为是默认同意班级的决定,所以午休结束后我会回到教室,在排列着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