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造先生认识的。
荣造先生很喜欢《一千零一夜》,他正在寻找能阅读自己收藏的手抄本的学生。只要大略读一下,之后说明内容就可以,因此是份不错的零工。抄本本身并不稀奇,一开始的目标很快就完成了。可是荣造先生希望接下来我还能每个周末都前去拜访。他想听我讲一些关于阿拉伯语和埃及留学时期的事。因为他会支付我家庭教师的报酬,所以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我很为自己受到了荣造先生的喜爱而自豪。
他有很多藏书,而且知识渊博,经验丰富,更重要的是他非常神秘。与其说荣造先生想听我讲一些事情,不如说我想问他的事情更多一些。那是一段非常有意思的时光,对我来说是份求之不得的零工。
只有我们两人坐在寂静的书房里时,我总觉得荣造先生像是一位拥有谜一般过去的魔法师。谈到兴头上时,荣造先生总会时不时露出那种仿佛在看着远方的目光。他的视线像是穿过我,凝视着遥远的地平线的彼方。被他的视线穿透的时候,我会被一种难以言说的高昂之情所包裹。我偷偷将那神秘的视线和荣造先生战争时期在中国东北生活过的经历联系在了一起。
某天,荣造先生和我正在聊关于“小说”的话题。他知道我在偷偷地写小说。不过那也只是将浮现在心中的片段式场景串联起来写在笔记本上罢了,谈不上是什么作品。
“要是能让今西读一读就好了。”荣造先生说,“他一定会给出自己的意见的。”
“他才不会读我写的东西呢。”
“是嘛。”
“他很讨厌浪漫主义者。”
事实上,是我写的东西实在不好意思给人看。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荣造先生泄露了关于那个“故事”的事情。
“你应该会觉得很有意思吧。”
那是《一千零一夜》缺失的一话。
荣造先生是在中国东北的时候,从一个叫长谷川健一的人那儿听说了这个故事。他撤回日本后,凭借着记忆将其记录了下来。荣造先生给我看了那个卡盒。“《一千零一夜》缺失的一话”这个说法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荣造先生对《一千零一夜》感兴趣也是由于在中国东北遇见了那个“故事”。
“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关于世界的秘密的故事。”
荣造先生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微笑着不再说下去了。
从那年的秋末开始到第二年,我每次去拜访荣造先生,都会求他告诉我那个“故事”。可是荣造先生始终没有告诉我。他只对我讲了那个“故事”是如何传到他这里的经过。那是他在中国东北遇见的长谷川健一的故事、长谷川健一在蒙古高原上遇见商人的故事、那个商人在绿洲遇见的其他商人的故事……这些故事能无穷无尽地繁衍下去,就像《一千零一夜》那样。
我既焦躁不已,又被深深地迷住了。虽然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我却无法停止去吉田山的府邸拜访荣造先生。这就像被一个贯通这个世界的深邃洞穴吸引进去了一样。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反抗想要得到那个“故事”的欲望。
于是,在节分祭的夜晚,我偷走了那个卡盒。
○
自那以来已经过去了多少年月啊。现在,这本笔记也快写完了。
在淡然地写这本笔记期间,我谁也没有见到。可以说,唯有每个夜晚从森林里传来的佐山的声音是我和他人之间的羁绊吧。虽说如此,可我并不觉得寂寞。确实,我是为了留住和千夜小姐他们之间的回忆才开始写这本笔记的。可不知不觉间,我开始觉得那片不可视群岛是真的存在于这本笔记之中的。
重读这本笔记的时候,我再一次与佐山尚一相遇,与千夜小姐相遇,与图书馆长相遇,与芳莲堂店主和夏芽相遇,与老辛巴达和海盗们相遇,以及与魔王相遇。他们活在这本笔记中。如今这本长长的手记快写完了,我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我为何来到这里,我想要做些什么。
这几天,我一直不停地在写。
满月之岛的沉没、与魔王的会面以及回到观测站所在岛屿。
写完这些后,我久违地走出了观测站。
朝着那片海湾走去时,我发现自己被森林中异样的宁静包围着。周围没有动物活动的气息,就连鸟鸣声都没有。整片森林就像屏息凝神地做好准备等候着什么降临似的。从码头望去的海面平静得让人害怕。我坐下来边眺望海面,边思考至今为止写下的手记。
卡盒里装着的笔记已经用完了,可那个“故事”仍未完结。之后就要靠我的回忆去书写了。可是,当我的回忆也用完了的时候,这本手记后面宽广的空白页要写些什么呢?
我站起来走回观测站。
走在密林中时,我想起的是节分祭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天,我到访吉田山的宅邸时,今西还没有来。家里只有千夜小姐和她的母亲,荣造先生出去了,还没回来。我在二楼千夜小姐的房间里等今西的时候,心里十分在意荣造先生的书房。荣造先生不在,那间没有人的书房里放着装有那个“故事”的卡盒。我心不在焉,谈话也不起劲,千夜小姐显得有些无聊。我起身说要去上厕所。
荣造先生书房的门没有上锁,我悄悄地打开门向里面窥视。窗外暮色降临,窗帘是拉起来的,书房中的光线很暗。南边有荣造先生制作的“房间中的房间”,卡盒应该就放在那里吧。还差一点我就能得手了。可我总是下不了决断,就这样呆呆地站在书房门口。
背后传来了千夜小姐的声音。
“怎么了?”
“不,没什么。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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