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被称为“珍奇屋”[33]。我曾听千夜小姐说过,佐山尚一经常来旧货店。这家店里也许也留下了《热带》诞生的痕迹。
我在店里转悠时发现了角落里的一个小柜子,上面大大小小的达摩[34]吸引了我的目光。它们好像颇有些年头了,像被狂风暴雨席卷过似的褪了色。柜子上还放着许多其他东西,有葡萄粒大小的贝壳、貌似是右手腕部分的石像残块、水果牛奶的小瓶子……
其中还混杂着几个陈旧的小木箱。箱子小得单手就能拿起来,盖子上还有一个提手。箱子正面装了个金属零件,方便把贴纸插进去。这就是那种收纳“信息卡”用的便携式卡盒吧。学生时代我去一所专业图书馆查学位论文的资料时,曾经在装满了卡片的架子上翻找。当时还没有电子目录,必须要亲自到现场检索那些信息卡。
我打开了那个卡盒。乍一看里面好像空荡荡的,只有几张旧得已经变了色的卡片。
最靠前的那一张上写着一首奇妙的诗。
“你用夜翼把清晨渲染在夜幕里。”
你却答道:
“没有,我只把一轮明月包裹着黑暗。”[35]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对不起,那是非卖品。”
我回过头去,只见老板娘微笑着坐在收银台边。那对老夫妇不知何时已经买完东西走了。
我合上了卡盒的盖子。
“这是个卡盒吧,真令人怀念。”我说,“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用了吧。”
“那些是我父亲的遗物。”老板娘说,“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把这些东西当宝贝,到现在我都不明白。”
“您就原封不动地替他保存下来了。”
“我觉得父亲仿佛就在那儿。”
说完她看着我,莹润的双眼柔情似水,也充满了不安。我脑海中又出现了隐藏在森林深处的池水的样子。和她说话的时候,就像往池水里一颗接一颗地投小石子。
老板娘站起来往小茶壶里冲入热水。
“您是来旅游的吗?”
“嗯,朋友邀请我来的。”我有所保留地说道。总觉得我要是再追问下去,她可能就会闭口不言了。“告诉我这家店的也是这位朋友。虽然她现在生活在东京,可以前她家就在吉田山。”
“是谁啊?”
“我朋友叫千夜,您认识她吗?”
老板娘的表情变柔和了。她从小茶壶里倒茶给我喝,一边说道:“我认识千夜小姐。”
“啊,是嘛。”
“我小时候就认识她了,前几天我们还见了一面。”
我简单说明了一下自己和千夜小姐的关系,包括她是我公司的熟客,我们一起参加了关于《热带》这本奇书的读书会。
“《热带》。”老板娘小声念叨了一句,“我听千夜小姐提过一次。”
“那本书非常有意思。”
“我也想读一读,因为是那位佐山先生写的啊。”
我注视着店主问道:“您知道佐山尚一?”
“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请店主给我讲讲当时的事情,起先她一脸为难,最后终于点了点头。
“请稍等。”
她把暖炉的火调小,请我在圆凳上坐下。
○
事情发生在这家店还在北白川的时候。
那时,有位绅士偶尔会来芳莲堂。他有一头漂亮的银发和一双狭长的眼睛,看起来就像个洋人。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怕这个人,背地里偷偷叫他“魔王大人”。魔王大人住在吉田山上的房子里,因此我甚至对吉田山都心生恐惧。
那位绅士叫永濑荣造,也就是千夜小姐的父亲。
自从千夜小姐的父亲带她来过芳莲堂后,她就经常来这儿玩。千夜小姐非常疼我,常常和我一起玩,还带我去冈崎的动物园和新京极的电影院。可是电影院里暗得吓人,我立刻就逃出来了。那时我是个认生且胆小的孩子,客人和我搭话,我也会马上躲到父亲背后。除了千夜小姐以外,认真和我说话的大人也只有佐山先生了。
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和佐山先生见面的那天。
那个时候,我经常拿着店里的旧物件一个人玩耍。可是父亲不让我碰贵重的东西,我主要就是玩父亲的个人收藏品,就是您刚才看见的那些放在旧柜子上的东西。我特别喜欢那些达摩的小收藏品,乐此不疲地摆弄它们排演一些故事。有一天我正跟往常一样在玩耍,千夜小姐和佐山先生一起来了店里。千夜小姐我是熟悉的,可佐山先生却是第一次见。见我僵在原地,佐山先生拿起一个达摩,口中念念有词:“吾辈是达摩。”他一本正经的说辞和奇怪的动作就像要给达摩注入生命似的。我忘记了自己和他并不熟悉,完全被他吸引住了。
现在想想,佐山先生是一个能充分了解孩子的梦想和内心不安的人。其他人会在自己成为大人以后忘记这些,而佐山先生却难以忘怀。
说起佐山先生,有一个游戏让我非常难忘。
“选三样东西,什么都行。”
听见佐山先生这么说,千夜小姐和我就会各自从店里的旧物件里选三样。无论我们选什么都可以,比如鲍鱼壳、望远镜、日式抽屉,或者镇纸、水烟管、信乐烧的狸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