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的时候总是带着笔记本。他失踪了以后,在房间里的遗留物品中找到了许多他常用的笔记本。有的是读过的书的摘抄,有的是在简单的日记里夹杂着写的一些奇妙的文章。不过都不完整,尽是一些刚开始写一个场面又立刻放弃了的文章。我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你肯定认为那些就是《热带》的原型吧?”
“您记得那些内容吗?”
“开什么玩笑。”今西先生苦笑道,“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些笔记本后来如何了?”
“应该是送回佐山的老家了,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接着今西先生叹了口气,直直地盯着我,“不过我还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你追着千夜小姐特地来到京都,还对几十年前就失踪了的人感兴趣。你这都是为了那本叫《热带》的小说吧。我总是在想,你何至于为此做这么多呢?”
“对《热带》这本小说知道得越多,就会觉得充满谜团的世界越广阔。该怎么说才好呢……我认为像这样调查《热带》的行为,也是《热带》的延续。”
“听起来你完全被迷住了啊。”
“您会这么想也不无道理。”
“《热带》到底是什么?我从千夜小姐那里听了个大概,你能把你和《热带》的渊源也告诉我吗?”
于是,我讲起了自己和《热带》的邂逅。
我尽量简洁地陈述事实,比如学团讨论的那些荒唐无稽的假设就省略了。当然,刚才在美术馆做的奇异的白日梦也省略了。
可是该说的东西还是很多,讲完这些费了很长时间。
其间今西先生一直沉默地听着,只有一瞬间他看上去好像有些动摇,就是我说到满月的女巫这个词的时候。不过他很快就掩饰过去了,之后表情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变化。
我讲完后,他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啊。”
“您怎么想?”
“我觉得相当有趣。不过你的想象力也太充沛了,尤其是来到京都以后发生的那些事情,着实有些过头了。无论是在酒吧遇到的女子,还是美术馆展出的画,也不能断定他们就跟《热带》有关。”
“是吗……”
“你好好想想。你所到之处,恰好都出现了线索。这进展是不是太顺利了?客观地来说,你不是‘发现’了线索,而是‘创造’了它们。”
“可是我只是陈述了事实啊。”
“我并不是觉得你在说谎。你确实在酒吧遇见了一位奇特的女性,美术馆里也确实展出了那幅画。可是把这些事实和《热带》这本小说联系起来的,不过是你自己罢了。如果没有遇见那些事实,你也会恰好发现另外一些事实来代替它们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无穷无尽的事实,你想选多少就选多少,你明白吗?你本打算调查《热带》的谜团,可结果你把散乱的事实联系在一起,又创造出了新的谜团。这样下去的话,只要没能从这些臆想中脱离出来,你就永远也解不开谜团。”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不可能,我心中暗道。
今西安抚我道:“原本人就是透过名为‘解释’的镜片在看世界。出于某些原因,镜片歪了或是被划伤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个奇怪的世界。别人可能就会觉得那是阴谋论,或者是病态的臆想。不管怎么说,对于正在观察这个世界的人来说,那就是货真价实的现实。你正在透过名为‘热带’的歪曲镜片看世界。恐怕千夜小姐也是如此。”
我想起了在美术馆经历的白日梦。难道那正是我被困于臆想之中的证明吗?我也不认为那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话虽如此,可也不能就像今西先生那样断言这一切都是幻想的产物。
我正想得云里雾里的时候,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刚才今西先生曾有过片刻的动摇。
“满月的女巫。”
我念叨出这句话时,今西先生挑了挑眉毛。
“什么?”
“您对这个词有什么印象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心想,今西先生果然有所隐瞒。
“您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可是……那些事情挺无聊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请您跟我说说吧。”
“我说了也只会让你更加混乱罢了。因为你又会把那些事实和《热带》联系起来。首先,我想起来的事情和佐山尚一没有任何关系。”
我沉默地看着今西先生。
他叹了口气,又点了一杯咖啡。
“真拿你没办法,我不说你是不会罢休的了。”
于是,今西先生给我讲了下面这个故事。
○
这大概是发生在佐山尚一失踪前一个礼拜的事情。
再说一遍,我那天经历的事情和佐山尚一没有关系,和《热带》这本小说也没有关系。那是千夜小姐和我,还有她父亲永濑荣造之间发生的事情。这一点我要先说明白。
一月末的某天,我一个人去了千夜小姐家。
我和千夜小姐是前年晚秋时节认识的。她来找佐山的时候,佐山把我叫到房间里,介绍说这位是我打工的人家的小姐。千夜小姐好像从佐山那里听说了我的事情,连“图书馆馆长”的外号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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