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些什么书。”
“有不少《一千零一夜》啊。”柳老板立马就发现了,“说起来,老师确实很喜欢这本书。”
“我完全不知道。”
“老师可能说不出口吧。”
“为什么?”
“书里有一些情色的内容。”柳老板苦笑道,“这不太好跟外孙女说吧。”
“啊,原来如此。”
“这让我想起了我父亲留下来的书架。”柳老板眯起眼睛道,“我把书架上的书拿下来读的时候,发现父亲在许多地方画了线。我一直在想父亲为什么要在这些地方画线呢?有些画线的地方我没看出来有什么重要的。可能这就是我和父亲的不同之处吧。”
“您读书的时候也会在书上画线吗?”
“我几乎没这么干过,我父亲喜欢引用别人的对话或是演讲内容,所以平时阅读的时候他就会做标记。不过在父亲的藏书里找到他曾经引用过的话,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我找到了好几本这样的书,这让我不禁怀疑父亲对我说的所有话是不是都是从那个书架上的书里引用来的。这么一想,我觉得眼前的书架就是父亲的化身。已经去世的父亲仿佛还在那里,对着我说话。这种感觉既熟悉又恐怖。”
“我外公说不定也在书上做了什么注释。”
“有可能。我们来检查一下吧。”
于是,我们翻起了书架上的书。
我随手拿的是池泽夏树的《马西亚斯基的下台》。快速翻阅时,我突然大吃一惊。“在《一千零一夜》中早有提到”这句文字下面画着一条黑线。我看了看身边的柳老板,他也正吃惊地盯着一本翻开的书看。柳老板手中的是吉田健一的《书架记》。我瞥了一眼,那本书的目录里写着的“马尔德吕斯译《一千零一夜》”的地方也画了线。接着我又拿出了谷崎润一郎的《食蓼之虫》,小说里提到《一千零一夜》的内容也被画了出来——是“爸爸,大人读的《一千零一夜》和小孩读的完全不一样吗”之类的句子。
我看了看柳老板,只见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所有东西都和《一千零一夜》有关。”
“之前我根本没发现。”
“这也很难发现吧。画线的都是一些零碎的记述,不是有意识地去找的话是发现不了的。不过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史蒂文森的《新天方夜谭》和稻垣足穗的《一千零一秒物语》都是以《一千零一夜》为基础创作出来的作品。”
我们检查了其他的书后,更加肯定了这个结论。
“这些都是和《一千零一夜》相关的书啊。”
这些仅仅是外公的兴趣爱好而已吗?
可是看了这间图书室里浩瀚的藏书后,除了兴趣爱好以外,我还感受到了外公的执着。我似乎见到了外公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尽管我得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可这个答案又把我引向了另一个更难解开的谜团。
没过多久我们就回去了。
走去车站的路上,柳老板喃喃道:“那可真是一座奇特的建筑。”
“您也这么想?”
“那扇门和窗也挺奇怪的。还有啊,我跟你在那间屋子里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柳老板说着频频歪头。
○
“后来呢?”我探出身子问道。
牧小姐微微一笑道:“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很不可思议吧?”
牧小姐讲这个长篇故事期间,酒吧“夜翼”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现在周围已经充斥着温和的谈话声和玻璃杯碰撞的声音。
“后来那间图书室怎么样了?”
“到现在都还是维持着原样。为了解开外公留下的谜团,我在那里反复读了几遍《一千零一夜》。我记住了很多故事,假如有国王要砍我的头,我也能像莎赫札德那样靠讲故事存活下去。”
“您外公留下的谜团破解了吗?”
“完全没有……”牧小姐微笑着说道,“要说谜团的话,《一千零一夜》本身就是个谜吧。比如你读的是马尔德吕斯版本的《一千零一夜》,底本是马尔德吕斯从阿拉伯语翻译过来的法语版。可是马尔德吕斯翻译得很随意,有些部分的内容不知道他是以哪个手抄本作为底本的。也就是说这个版本不过是马尔德吕斯创造出来的《一千零一夜》。”
“这我倒是听说过。”
“所以我认为这不能全怪马尔德吕斯。安东尼·加朗是欧洲第一个翻译《一千零一夜》的人,他把毫无关联的手抄本里出现的故事和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都收录进来了。这可能也和书名有关吧。‘一千零一’原本只是用来形容数量很多,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一种幻想——有人认为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收录了一千零一个夜晚所讲的故事的完整版《一千零一夜》。这样的书恐怕是不存在的。可是为了让这种幻想成真,许多人用各种手法对故事进行了补充。有些人不惜作假,创造出一些假的手抄本,还有人大胆地进行了演绎过度的翻译。”牧小姐看着我继续说道,“不过你觉得这仅仅是书名引起的吗?”
“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好像冥冥之中有种魔力在驱使着这些人吗?这简直就像莎赫札德为了活命而不断寻求故事,而与之相关的人都被她的魔法操纵着。也许我外公也被这种魔法操纵了。且不说手抄本的可信度和翻译的准确性,这是我个人的想法——有多少个被莎赫札德的魔法操纵的人,就有多少个版本的《一千零一夜》存在。”
我津津有味地听完了牧小姐的话,心里想的自然是关于《热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