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她提心吊胆地目送池内穿过人群而去。在地下通道里迅速前进的谜一般的阅读爱好者,身上穿的黑不溜秋的西装和机器人般的举动相得益彰,宛如一个二十一世纪现代版的二宫金次郎[6]。
关于池内还有一件事令白石十分在意。
她上班的有乐町大楼的地下街里开了许多医院、旅行社,地下街一角有一家名叫“玛丽”的古朴咖啡店。白石下午两点左右就会去那儿,一边享用干巴巴的三明治和淡而无味的咖啡,一边阅读文库本以度过午休时光。
十一月下旬,她在那家咖啡店里看见了池内。
光是这些称不上稀奇,引起白石注意的是和池内同桌的那些人。其中一个五十几岁的男子戴着贝雷帽,略微发福,一个看上去像是大学生的年轻人戴着眼镜,骨瘦如柴,还有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她端咖啡的手上戴着闪闪发亮的戒指。白石在心中暗自给他们三人起了绰号,分别是“贝雷先生”“瘦柴小伙”和“老板娘”。
这些人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池内的客户,也不像是亲戚聚会,他们几个的年龄和气场都不相同,完全找不出什么共同点。
桌上摊着一张大型的纸张,四个人一边喝咖啡,一边围在那张纸周围热烈地讨论着。池内把笔记本摊在膝盖上,一边附和“贝雷先生”,一边在本子上记着笔记。“瘦柴小伙”面露不满之色,时不时地插上几句话。唯独“老板娘”一言不发,浅色镜片后的双目无精打采地紧闭着。
“难道他们是正在策划行动的犯罪团伙?”
此时,池内注意到了白石的视线,冲她微微一笑。“老板娘”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穿过浅色镜片朝白石看来。白石慌忙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文库本。
她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场面。
○
到了十二月,池内还是一如往昔地定时来模型店。
他没有跟白石提起那次神秘聚会的事,倒是白石浮想联翩地揣测了很多可能性,心里觉得很不好意思。一定是因为自己最近小说读得太多了,所以“想象神经”过分敏感。
有乐町站周围一带都沉浸在圣诞节的氛围中,而地下街的模型店却脱离了节日的气氛,依旧静谧如常。这样心情反倒平稳、舒畅,白石心想。池内一如既往地来到店里,语气平淡得就像地铁里的广播员。午休时间一结束,池内就迅速掐断了话头,回去上班了。
可是模型店的店长却让白石十分为难。
她的这位店长叔叔是个鲁莽的人,亲戚们也都觉得他是个怪人。可能是由于两人年纪相仿,白石和这位叔叔十分投机。可是他却深信“那位男客人是专门来店里见侄女的,我侄女对他也不是毫不动心”。每次快到池内来店里的时间了,叔叔就会莫名其妙地到店外去。对于不太靠谱的叔叔来说,他已经竭尽全力察言观色了,可白石却觉得非常难为情。池内就像按照时刻表运行的电车,这家铁道模型店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停靠站罢了,而白石就是这个车站的工作人员。途经此站的电车和车站工作人员之间是不会发生什么浪漫故事的。
那天是周三。一到中午,叔叔又悄悄溜了出去。
“我出去一趟。就麻烦你看店啦。”
“你去哪儿啊?”
“嗯……呃……有点杂事要办。”
“什么杂事?”
“你管那么多干吗?我也有要办的事啊!”叔叔口中嘀咕着出了门。
之后,来了店里的池内有些担心地说:“最近都没看见店长啊。他没事吧?”
“他出去四处闲逛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没有,他没事就好。”
池内和平时一样慢悠悠地在店内转了起来。白石假装埋头阅读《基督山伯爵》,实则偷偷观察着池内。过了一会儿,池内打开胳肢窝下夹着的笔记本,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支圆珠笔“唰唰”地在本子上写了起来。白石的脑海中掠过那天在咖啡店里看见的神秘聚会的场景。这么一想,在那次聚会上池内好像也在积极地做笔记。
“你一直带着这个笔记本吗?”
听见白石问话,池内“欸”了一声,回过头来。接着他又低头看看手中的笔记本,好像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记笔记似的。
“我不带这个笔记本就会心神不宁。”
“是工作笔记吗?”
“不,这完全是我的私人笔记,里面记了一些读过的书里的选段摘抄和我自己的感想。”
池内边说边“哗啦啦”地快速翻动厚厚的笔记本给白石看。内页上没有画横线或是网格线,上面书写的字迹就像印刷体般规整。池内似乎还边读小说,边给它们做了时间年表和登场人物一览表。白石从来没有像这样阅读过一本小说。如果说池内是“笔记派”阅读者,那么白石就是“聚精会神派”。
“有点像备考补习啊。”
“有时候这些麻烦事儿也很有意思。比如读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时,不给众多的登场人物做个人物表的话,就很难掌握故事情节。哪怕只是记录一下几个主要人物,阅读起来也会轻松顺畅许多。”
“原来乳齿。”
“‘原来乳齿’?”
“就是‘原来如此’的意思啦。”
“哦,原来如此。原来乳齿……”
“不过只要人物关系没有乱成一团,我都会选择一口气读下来。”
“这也是一种选择。每个人的阅读习惯都不一样。”
池内觉得把那些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