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石在一家不大的中华料理店处拐弯,沿着明治大学方向走去,忽然就来到了一块空地。可能是为了重建楼房把原来的建筑物拆了吧,围墙将空地四周都围起来了。隔壁楼的墙面露了出来,窗户上映照着蓝天,白云在空中飘过。白石觉得自己像是在窥伺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她停下脚步,反思起朋友的话来——其实根本就没有《热带》这本书。
我们并没有读过《热带》,而是想创造《热带》。这个假设和新城的“语言毒剂说”一样荒诞,可它的荒唐却又充满了魅力,让人无法割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假设说不定是真实的。丢失的五本《热带》、阻挡“打捞”的“无风带”、住在“沙漠里的宫殿”里的“满月的女巫”、千夜小姐的留言、佐山尚一的行踪、和《一千零一夜》的关联以及几个错综复杂的假说……尽管学团想要解开《热带》之谜,但那个谜团却像棉花糖一样膨胀起来。
自己只能静等池内回来,这让白石焦虑万分。
我还是想去一趟京都啊。白石思忖片刻后,拨通了池内的电话。
她屏息聆听着电话里“嘟——嘟——”的拨出音,这个电话的那头联结着京都。
白石心潮澎湃,她等着池内接通电话,心里却渐渐生出不祥的预感。结果等了很久池内也没有接电话。
“池内,池内,你出什么事了?”白石喃喃自语。
这时,只听背后传来呼喊声:“白石。”
白石慌忙挂断电话回过头去,只见新城正靠着空地的围栏站着。他身材瘦削,满脸憔悴,唯有双目炯炯有神。他显然有些不对劲。
“新城,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我刚刚在大街上看见你,就追着过来了。”新城仿佛深思熟虑后说道,“我……看见幻象了。”
“啊?”
“那个幻象非常真实。”新城淡然地继续说道,“晚上睡不着,我就在街上散步。那个幻象就像在追着我跑,在家庭餐馆后面的停车场、儿童公园里的沙坑、空无一人的商店街等地,还有,空中悬挂着第二个月亮。为什么会看见这些景象呢?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之前我不是说过‘语言毒剂’吗?我觉得就是‘语言毒剂’创造出了这些幻象,幻象啊。”
“等等,新城。”白石说,“我完全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太阳被云层遮蔽,后街被包裹进阴影中,就像被水淹没了一般。新城支起身子,不再倚靠围栏。他慢慢走近白石,像揭晓真凶似的说道:“你就是满月的女巫吧?”
白石惊讶万分。
“千夜小姐看穿了这一点,所以她成功解开了咒语。你也是《热带》创造出来的幻象。你根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对吧?”
白石觉得周围的空间似乎都被扭曲了。
“你在说什么啊,这怎么可能呢。”
“来吧,替我解开咒语吧。谜团已经够多的了。”
渐渐靠近的新城眼神有些异样。
他刚刚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新城到底陷入了什么异想天开的假设?可是无论白石如何让他正视现实,他都听不进去。
好女不吃眼前亏,白石转身就逃。她暗自庆幸自己穿了双轻便的鞋子。
○
可是,白石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她高估了新城的体力。新城看了太多侦探小说,本已体力不支,再加上连日来没有睡好觉,要追上飞奔着逃跑的白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只追出几米就耗尽了体力,在一家老旧的游戏中心门口弯着腰大口喘气。
第二,白石忘记了自己是个路盲。为了甩掉新城,她在神保町的后街兜兜转转,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跑了。他应该不会追到这儿来吧。白石正这么想着,就看见了新城羸弱的背影。就像在沙漠里遇难的商队一样,白石在神保町一角兜着小圈子,却恰好绕回了待在原地没动的新城身边。
“哇!完了!要被发现了。”她赶紧飞奔进了游戏中心。
白石的面前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左手边排列着旧式的游戏机,上面放着装满了烟头的烟灰缸和空咖啡罐。通道走到底有一段短楼梯,楼梯尽头的空间光线昏暗,只见游戏机的光亮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糟糕,他可能发现我了。”
白石上了二楼,发现这里是个奇异的空间。白墙上还粘着瓦片,看上去像是将上了年头的饭店或是居酒屋强行改造成了游戏中心。隔层和楼层之间由小巧的楼梯连接起来,仿佛构成了一个立体的迷宫。一楼和二楼之间的隔层上摆满了麻将桌,桌子底下的洗牌盘闪着诡异的光,香烟的烟雾擦着低矮的天花板飘浮在空中。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叼着烟,表情阴郁地面对着游戏机。
白石从隔层的角落透过栏杆张望游戏中心的入口处。新城果然走了进来,游戏机发出的光将他的脸映照得越发苍白。
“哇,简直像个杀人狂魔。”白石缩了缩身体,屏住了呼吸。
这时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白石几乎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
“中津川先生!”
“好了好了,你冷静一点。”
头戴贝雷帽的老人表情严肃地蹲在她旁边,手里抱着一个装书的袋子。对了,中津川先生的事务所应该就在神保町。
“有谁在追你吧?”
“您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