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的在染成深红色的世界徘徊,被鲜艳的红色洪流吞没
从内心深处传来血液的印象、非人类的语汇在窃窃私语、
无止境的忐忑不安……
[第一节]
九月十四日,星期日。
牙子很早就起床,然后离开房间下楼。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会想起已死去的惠。
昨天,古山从保健室送她回宿舍时,告诉她会尽快调一个学生来315号房。虽然被调换房间的学生大概会感到很麻烦,可是,牙子听后,却觉得宽心点。因为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很痛苦。她想:必须好好感谢千代的关怀不可。
一楼的大厅连一个人也没有。
牙子看了一下时钟,才六点而已。于是便向玄关闲逛过去。
换鞋,开门。由于锁已被打开,所以门一推就开,看来已经有人起来了。大概是某一个管理员吧。
外面的空气有点冷。
一到九月的这个时候,虽然白天还残留着夏天的闷热,可是,早晚外面的空气已有秋天的凉意。
虽然露在袖子外面的手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是,牙子无意折回房间拿外套,反而信步走向庭园。
在晨曦阳光笼罩下的玫瑰园中找到涂白漆的长椅后坐下来。隔着小路跟洋房遥遥相望,视线沿着发暗的红砖墙往上看——锈铜色的陡峭山形屋脊划过飘浮着鳞状白云的广大天空。
虽然已醒了,可是,牙子的意识却迷失在浓雾中。眺望着建筑物的影子和天空,灰白色和浅蓝色呈鲜明对比,那片浓雾也终于流动起来,可是,等待意识清醒,却是昨晚的梦。
梦——没错,是被染成鲜红色的恶梦……牙子很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作那个梦的。
她不但记得那是她念中学一年的春天,而且也记得那天是五月二十日。那天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身体流出红色的血,随后就成为她的梦魇。
虽然牙子有这方面的常识,可是,还是受到很大的震撼。月经的红色血液在她的眼中变成不吉利的影像,自己周边的世界全都被那种颜色(红色……)覆盖住,让人产生强迫感。
从此以后,牙子每晚睡觉时,都做各式各样的梦,梦中出现的人物和风景虽然千差万别,可是,那些梦全都跟“红色”纠缠在一起。
红色,从自己身体流出去血液的红色。尽管最初的梦都是从日常情景开始的,可是,随后逐渐变成恶梦,最后必定是被暗示血的颜色——“鲜艳的红色”洪流所吞没,牙子的分身在恶梦中被激烈的困惑和恐怖捕捉住,不断的发出叫声。
红色的恶梦随着生理期的结束慢慢散去。红血的颜色从牙子的日常生活中远去期间,恶梦就销声匿迹,可是,下次的生理期一开始,恶梦又来造访。
恶梦的频率随着牙子对“血”的感觉程度而改变。生理期间,牙子的心自然感到非常不安定,严重的时候,纵使是白天醒着,也会陷入做白日梦的状态,例如打预防针,手流出血滴时;或理科实验,解剖青蛙时……有一次,她被朋友邀去看二轮片“鬼店”,不,应该说是被朋友硬拖去看才对。
开始放映不久,男主角在深山的旅馆走廊幻视到恐怖的少女,接着,大量的红色的血从电梯里面像洪水般溢出。
看到这个场景的那一瞬间,牙子感觉到自己好像溶入画面里面,顿时失去感觉,茫然的在染成深红的世界中徘徊,然后——清醒过来时,发现她在电影院的大厅,一起来的朋友摇着她的肩膀。
……心情……好……一问,原来是在电影放映途中,牙子突然发出惨叫,然后站起来,向外面走出去。朋友因担心而跟过来一看,发现牙子跌坐在大厅的地板上,两眼空虚的望着空中;由于跟她讲话完全没有反应,朋友正想要叫救护车。
……根据……这个……牙子并不清楚自己何以会出现这种状态,虽然她曾想过跟母亲商谈,可是,一直开不了口。一则她不想让母亲担心,二则她也害怕这种情况继续恶化下去,或许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就这样,牙子很害怕每月生理期来临,除了生理期间会做恶梦外,她更害怕自己的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内心里,有我不知道的东西,栖息着非常恐怖的什么东西……因此,牙子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大的谜。
到底我是什么人呢?什么东西栖息在我的身体里面?
直到今年夏天宗像千代来访,这个疑惑才揭晓。
现在牙子才体会到:从第一次月经到现在的自己,跟以前的自己有一种奇妙的不连贯性。
幼时的记忆异常的模糊,现在回想起来,纵使是念小学的时候,也感觉非常遥远。那时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是什么想法?一个跟自己很像……身体不是很健康、老实内向,不擅与跟人交往,梳着长辫的少女,出现在记忆中。但是那个少女又和现在的自己欠缺某种连续性。
以前一定有过什么事情。牙子这么想。
(到底是什么呢?)……星光……(是什么……)如果是那样的话,最多也只能回溯到十二年前,夺去父母亲和姊姊生命的那场“意外”。可是,它的真相,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只是觉得真相埋藏在内心深处,浓雾笼罩的黑暗那边。
……灿烂……一阵风吹过来,背后的树林发出沙沙声,白色玫瑰的花瓣飞舞、飘落在栗色的头发上。
“好冷哦……”
牙子终于回到现实的世界,从长椅上站起来。在天空飘动的浮云彷佛正加快速度的狂舞。
牙子加快脚步离开庭园。
她全身起鸡皮疙瘩,微微颤抖着。是寒冷让她感到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