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
弥兵卫面前的地炉里,火焰正呼呼地摇曳着。对面则盘腿坐着一个壮硕而年迈的男人。这个男人的穿着与弥兵卫这衣衫褴褛的年轻人相比,看上去要暖和不少。他是村子的村长。
“弥兵卫啊。”
村长平静地说道:
“欠债还钱,这是做人的道义吧?”
“这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不还呢?你爹死了,不是说你的债就没了。”
“以我的能力,根本还不上这些数额。”
“你娘不是说今年内一定还吗?”
“昨天就说过了吧,那是我娘还在世的时候,本打算用织机织布在村子里卖,换成钱还给村长的。”
弥兵卫转向右侧,只见那里有扇紧闭的隔扇,里面有弥兵卫奶奶的奶奶就在用的一台古旧的织机。
“然后你娘在夏天也过世了吧。”
“是的……”
“那现在就轮到你还钱了,为什么不去织布呢?”
“我不会纺织啊。”
弥兵卫的母亲并没有教过他织布,她觉得织布是女人的工作,让他去干点力气活。于是他便捡柴火拿到城里去卖,但还是不够还债。
“哼,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
“还请谅解,我连我娘的葬礼都没法办啊。”
“这不关我的事,谁叫你家穷得摇铃铛呐。”
“我听说村长和我爹也是老朋友了,据说帮忙保管这个东西的不也是村长吗?”
弥兵卫指了指房间一角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尊腹部鼓胀的木雕鱼像,村长瞥了一眼,嗤之以鼻地笑了一声。
“看在朋友的交情上,还钱的事请还请再延缓一下吧。”
“闭嘴吧,还朋友呢,可别逗我笑了。我可一点都不喜欢你那个爹,只是娶老婆比我早就摆出一副洋洋自得的嘴脸,一天到晚嘿嘿嘿地傻笑,还总爱说些了不得的话。明明赚不到钱还问我借。要恨就恨你那无能的爹妈吧,把烂摊子丢给你,自己却像逃跑一样死掉了。”
村长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弥兵卫很喜欢温柔的父母,不管生活多么困顿,每天都充满欢声笑语的生活也是很幸福的。无论别人怎么说自己都无所谓,唯独无法忍受别人把这件事拿出来讥讽。
“一个子都没有。”
不过弥兵卫并没有厉声驳斥,反而用比刚才更平稳的声音说道——
“不然的话,我就得把村长您给杀了哦。”
“啊?”
村长涨红着脸站了起来,走到弥兵卫面前,朝他胸口狠狠踹了一脚。
“你个混蛋,我直说了吧!你就跟你爹一样惹人讨厌!好,我决定了,马上就把你从这村子里撵出去,待会就去家里找帮手,你给我等着!还有你爹妈的坟我也给你刨开,尸骨都拿去喂野狗,给我做好觉悟吧!”
只见村长怒气冲冲地耸起双肩,走下土坯地,开始穿起了雪靴。弥兵卫决心已定,抓起藏在屋角草席下的锄头,站到了村长身后。
“天狗之嗝!咕!咕!咕!”
他一边大喊一边朝村长的脑袋挥下了锄头,村长连声都没吭,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弥兵卫低头盯着一动不动的村长看了一会,突然“哇”地叫了一声,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感到了恐惧。他掀开了屋角水缸的盖子,用瓢舀了点水一饮而尽,只感觉冰冷的一块东西从胸口一直落到了肚里。
“呼——”
喝下两瓢水,弥兵卫放下瓢,情绪多少有些平复了。推开门往外一看,大雪中连个人影都不见。不过还是不能麻痹大意呢。弥兵卫关上门,用顶门棍将门顶死,然后离开了土坯地,打开里屋的隔扇,进入了放置着织机的房间,接着又拉开了更深处的一扇破破烂烂的隔扇。
原本就打算将村长的尸体暂且藏匿于此。他又返回了土坯地,俯视着卧倒在地的村长尸体。破裂的头部还在淌着血。这么冷的天,伤口不久就会干涸,血也会止住的吧,弥兵卫自忖道。
叩叩叩,在弥兵卫刚把尸体藏在了隔扇后面不久,门就被“叩叩叩”地敲响了。弥兵卫保持着沉默,接着又传来了三记敲门声。
二、
小和刚下到那间屋子的门口,就化为了人类女子的姿态。
幻化为人形的法术,是鹤之村的鹤翁之前教授的。但却只能变为纤细的女子。若是那位先生不喜欢瘦削的女子又该如何是好……虽说内心怀着这样的不安,不过最后还是敲响了门。
叩叩叩。
等了一段时间,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叩叩叩。
接着又再敲了敲门,雪花悄然无声地落在斗笠上面。身上没有羽毛,只在裸露的肌肤上裹上衣物的人类形态,是何等的寒冷啊。就在她瑟瑟发抖的时候——
“谁呀?”
里面传来了回应,声音听起来满腹狐疑,但无疑就是那个人。
“是旅行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