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关上公事包,不理会外面的骚动,离开贵宾室走向司机在等候的正门。她听到体育馆方向传来王子选拔赛的结果。经过公平公开的投票,今年,也就是最后一任的王子,由风云人物九重葛君当选。少女的喝彩欢声雷动。
“九重葛君——!”
“九重葛君——!”
“九重葛君——!”
蓟议员抵达正门后,发现校门前聚集了一群少年。他们身上穿着明年起即将与圣玛莉安娜学园合并的男校的制服。他们主张明年自己就要到这里上课,今年的节庆理当也有资格参加。佩戴学生会臂章的少女凛然反驳:“在这个学期结束之前,本校彻底执行男宾止步!”其中一名少年腋下夹着一本黑色旧书。一瞥见那本书,蓟议员便一阵晕眩,仿佛来自过去的漆黑强风吹来,让她停下脚步。(百年之后,会有外来者到来。)(是你带来的。)一个令人发毛的陌生声音,如恶魔的耳语在耳畔苏醒。是遥远的过去,她在社团教室里为了解闷,翻阅以往的社团纪录簿时看到的那个吉普赛预言。蓟议员逃也似地转身向前跑。
学生会以毫不退让的气势阻止一千少年,其中一人,就是那名短发的美少女黑梦兰子。她突然察觉到不对劲的气息,回过头,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蓟议员的公事包。她动物的直觉有所感应,使她自然而然蹲低了身子,以便随时可以飞扑过去。但她有些迟疑,便停止了行动。毕竟对方不是别人,正是学生会敬称为“Big Mother”的保守党议员。黑梦兰子一脸困惑,但又无法采取任何举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议员离去。男校的学生与学生会的争论似乎一时不会结束。蓟议员抱着装有读书俱乐部社团纪录簿的公事包,坐进了黑头车。车外,少女清亮的尖声不断响起,坚决抗拒少年的入侵。蓟议员关上车门,将公事包搁在旁边,以苦涩的声音低吟:“简直就像女人的人生。先是在男性止步的学校里度过漫长的沉睡时期,那时觉得时间好漫长,仿佛像过了一百年。然后,在有男人的社会度过人生,想想,清醒之后的时间其实要长得多。”过往记忆如浪涛阵阵袭来,使她一瞬间全身迸出火花。坐在前座的秘书回头问:“怎么了?”“……没事,走吧。时光一去不回头,我大概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夏天的脚步还很远,但大道上已经飞满了色彩鲜艳的蝴蝶与蛾,以及原本应该开在南国风景中的原色花朵。年轻人擦着汗,悠闲地走在闷热的人行道上。热辣辣的阳光将年轻的肌肤照得如水面般闪闪发光。
“男人其实也一样啊。我的国中、高中也是就读同一间男校。虽然有一点无趣,但现在想起来,那段时光当真不坏。”
秘书低声这么说,命司机开车。蓟议员一脸惊讶地打量着这个古板的四十来岁秘书,然后嘻嘻地笑了。她凝目眺望车窗外的景色,配上旋律,以寂寥又甜美的声音喃喃吟道:
“我们这儿寻寻那儿觅,
法国佬也翻天又覆地。
在天堂?还是在地狱?
红花侠影无踪亦无迹。”
黑头车开动,秘书开始报上今天的行程。车窗外首都高速公路有如空中楼阁无限延伸,如风般将蓟议员一路送往永田町。野火般一发不可收拾的贫富差距,看似已改善实则日益严重的少子化现象,故态依旧的恶性犯罪,因全球暖化爆发的新传染病……这些社会问题像一场场非打不可的硬仗,如“烟山(Smoky Mountains)”般分量十足地挡在忙碌的蓟议员面前,不断释放乌黑臭气,但蓟议员看了公事包一眼,吩咐:“喂,回议员会馆前,我想先绕到一个地方。到中野去。”司机点点头,黑头车低声咆哮,改变了行进方向。
黑头车的目的地是中央线的中野车站。这个空气中充满灰尘的老街,有稀奇特的氛围,与刚才的山手地区截然不同。
这个灰蒙蒙的地区仿佛被时代遗忘,老人身影特别多。他们围着粉红色、紫色等各色围巾,穿着时髦的鞋,在昏暗的拱廊式商店街来来去去。
来到拱廊的尽头,黑头车停在一栋名叫“中野百老汇”的大楼前。这幢大楼是日本第一座大型复合式大楼,兴建于距今五十多年前。当初这幢十层楼建筑从地下一楼到地面四楼是商店,五楼以上则是高级公寓,落成之初以许多明星艺人入住闻名。从高级食材以至于进口家具,各式各样的店铺都有,只要进了这幢大楼,不必踏出一步便能享受都会生活。但是,随着时代变迁,这样的设施不再稀奇,“中野百老汇”也沦落为老旧的文化要塞,光鲜亮丽的明星立刻搬离公寓,店铺一一拉上铁门,那之后以年轻人为消费族群的杂货行、玩具店和漫画专卖店,看上大跌的店租,纷纷在此开业。狭小的空间里挤满各种莫名其妙的商品,商品架甚至漫溢到通道上,与日俱增,时至今日,与这幢破旧的建筑物共存的,只有长着羊的眼睛、兴趣独特的文静年轻人,以及貌似妖猫、不愿离开大楼、随着时光老去的老人。大楼里挤满了二十岁的年轻人和七十岁的老人,完全不见劳动生产力最旺盛的青壮年世代的身影。店铺也是年轻人取向的诡异杂货店和旧书店居多,其中零星散落着一些老店,像是音乐盒铺子和高级钟表行。空气混浊,宛如魔窟。这幢大楼一点一滴地倾斜、老化,载着羔羊与妖猫等奇异的乘客,在时代这片汪洋中,缓缓朝迟早会来临的毁灭时刻航行。
蓟下了黑头车,从一楼搭乘电梯,与来找玩具、漫画的年轻人一起上楼。到了三楼,她与年轻人分道而行,来到一家位于角落的老旧店家。
店内飘出以塞风壶现煮的咖啡香味。蓟不由得额上生光,丑陋的鼻子抽动着。这家店是极其老派的咖啡专卖店,以像是地狱入口的暗红色铝门与外界隔绝。仿佛施了神奇的魔法,让来往的年轻人看不见,没有一个年轻人注意过这家店,门上木制招牌斜挂,以可爱的圆体字写着:
习性与实践
这莫名其妙的“习性与实践”便是店名,至于老板娘,她没有名字,只知道她是个奇特的女人,以前是少女,现在是名老妇。蓟感慨良多地望着店门。店内,老板娘将看到一半的书搁在塞风壶与糖罐凌乱摆置的木头吧台上,推了推设计雅致的老花眼镜,狐疑地瞪着门。
“……谁!”
听到尖锐沙哑的老妇声音,蓟不禁露出笑容。她伸手在这家会员制咖啡店的指纹辫识装置上,按下她斑斑点点的大拇指。下一秒,门那头沙哑的声音仿佛得到了滋润,略微柔和地响起:“原来是蓟学姐啊,快进来呀!……红子!蓟学姐来了!”门朝右自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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