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 楼梯左右摇晃,随时都会倒塌,但永远毫不畏惧地往上爬。损坏的地球仪、阳台布景、堆积如山的老旧戏服,这些奇妙的废物宛如失控的浪漫恶梦,从天而降。阳台布景擦过永远掉落在楼梯下方,轰然四散。好几件旧戏服纠缠在一起,仿佛有恶灵穿着它们扑向永远,绊住她的手脚。地球仪一圈圈转动着,直线掉落。永远有如单独进军的士兵,毫不畏惧地前进。一到三楼,她直直走过中午时分仍一片昏暗的走廊。社团教室暗红色的铝门,在黑暗中犹如反光的内脏显得湿亮。写着社名的木制门牌歪了,分明没有风,却不祥地摇晃着。永远吞下一口唾沫。这时候,远远地从体育馆传来妹尾蓟议员的演讲。
“在这最后的一年,能获邀担任贵宾,我十分荣幸。”
声音透过麦克风强而有力地响起。
“五十年前,比你们出生还要早上许久,我从这个学园毕业。当时学运盛行,正值神田拉丁区斗争的火拚季节,年轻的你们想必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没关系,因为时间是不会停留的。若你们正挥舞着属于自己的历史小旗,那好极了,因为那只属于活在当下的你们。”
永远不经意地听着,伸手开门。
蓟议员的声音远远听来,苍老沙哑,但充满自信。
“我一毕业,便离开了圣玛莉安娜学园,这个只属于多愁善戚的少女的乐园,后来成为社会的一员,因为太过忙碌,也因为找到了心爱的伴侣,与在学园里认识的朋友各奔东西。我们虽同样身为女人,却因为各自的选择,渐渐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我们对生活有了不同的信念,有时候会因此与昔日好友背道而驰。就这样,时间过去了。我们有些人走过了平凡幸福的人生,有些人选择了大起大落的人生。有些人子孙满堂,也有些人像我一样,膝下犹虚。我们长大成人,进入社会,各自受到污染、堕落,容貌也发生了改变。我们无法保有一颗纯真的心,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永远不会回来了。现在在座的年轻的各位,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得到人生中无可取代的求西,但另一方面,外界也会毫不留情地夺走一些不能失去的东西。但是——”
永远打开门。读书俱乐部的社团教室还是老样子,尘埃密布,充塞着书籍的霉味。永远颤抖的手伸向电灯开关,橘光晕黄地照亮室内。
“但是,不必害怕,因为我们具有无穷的可能性。无论世界如何改变,无论毁灭之风多么强劲,存在我们女性心中那有意志的自由,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永远迅速找出藏在教室各处的读书俱乐部社团纪录簿,揣在怀里。这些纪录簿都以不起眼的封面掩饰,藏在其他书之间,以免被学生会发现。这些黑暗的社团纪录簿,是历代社员抱着半好玩的心态,将没有机会留在圣玛莉安娜学园正史中的珍奇事件记录下来。百年后的今天,随着事件的增加,累积了不少册数。永远灵巧地将沉重的社团纪录簿藏在黑衣内,然后,环视即将永别的这间昏暗冷清的教室——多年来供异形少女暂时休憩的场所。她仿佛能看见各个时代、各种类型的异形少女,坐在桌上、椅上,喝着茶,默默地翻板书籍,偶尔激动议论的幻影。耳语声,翻书的沙沙声,红茶杯盘的碰撞声,清脆的笑声,沉闷的叹息声,同样身穿奶油色制服,却与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的少女们。有的美,有的丑,有的因悲伤而颓丧,有的因幸福而雀跃。以及长久以来,在她们上空飘浮的、来自遥远的过去、有着一双紫色眼眸的他——。异形者的百年黑暗历史,跨越了不同的时代,即将落幕。
蓟议员的声音仍持续着。
“当你们失去了希望,就互相帮助、互相扶持吧!让我们相信未来!让我们无所畏惧地活下去!”
永远想到即将要与社团教室告别:心中感到一丝悲伤。她掉了一滴眼泪,但要自己不要留恋过去。她猛然转身,离开那间令人怀念的社团教室。跑吧!不要回头,不要难过!然后,将这些社团纪录簿,送到往昔的同伴身边……
此时,蓟议员的演讲结束了。
“年轻人,谢谢你们听到最后。祝你们拥有美好的人生。”
永远像风一般跑下楼梯。
妹尾蓟议员的演说一结束,在体育馆的学生便被外头传来的巨声给吓了一跳。爆炸般的轰声,以及可怕的地鸣,令人以为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了。众人吃惊地跑出体育馆,只见在树影摇曳的杂木林之后,本应存在的建筑物消失了,激起了浓密的粉尘,直达天际。圣玛莉安娜的铜像似乎也受到惊吓,看似略微后仰。这时,只见系着学生会臂章的高一生以双手高举的万岁姿势跑来,大喊着红砖大楼刚才倒塌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众人赶过去一看,一直矗立在那里、入春以来便遭到封锁的古老红砖大楼,仿佛遭到无形的炸弹攻击,化为碎片,一楼部分的铁筋裸露出来,左右摆动;瓦砾堆里可见旧戏服、坏掉的地球仪、大大小小的舞台布景。光怪陆离的景象,宛如爆炸的狂风吹来了某个人的浪漫恶梦。学生会高一生七嘴八舌嚷嚷着,说有个修女才进入建筑,可能被压死了。修女们连忙集合起来,以颤抖的声音点名报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报数继续下去,神奇的是,所有修女都在,没有人进入红砖建筑。学生们面面相觑,回想起刚才在戏剧社的公演上看到的九重葛君的秘密。“他出现了。”“是九重葛君!”“可是,他为什么要进入这栋大楼呢?”“他死了?”少女彼此对望,像一群小鸟吱吱喳喳地私语。
蓟吃惊地望着倒塌的建筑,然后猛然背对瓦砾堆和阵阵骚动,快步走开。她的背影微微颤抖,显得若有所失,又好像在生气。独自回到贵宾室的蓟议员,发现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公事包,不知为何,竟变得浑圆鼓胀,犹如先前接见的那位最后的读书俱乐部社员的体形,蓟议员十分讶异,顶着油亮亮的额头,伸手拿起公事包,一打开,里面掉出一朵九重葛。蓟议员惊呼一声,上身后仰,手连忙探进公事包,发现里头竟塞满了过去那些令人怀念的社团纪录簿。蓟议员不禁捧腹大笑。蓦地抬头,只间一个丰腴的修女直挺挺地站在窗外,那双野猫般的眼睛注视着贵宾室。一和蓟四目相交,便害羞地低下头,背对校舍咚咚跑走了。
“《红花侠》啊……”蓟眯起细细的眼睛笑了。
然后像唱歌一般和着旋律,调皮地吟道:
“千钧一发之际逃脱……情势奇险无比!……预备!起……我们溜之大吉!”
然后再度换上一本正经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