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从窗帘缝隙望出去,正好看到大约十名戴着新闻社臂章的少女,自新校舍疾奔而出。她们对准靠在吉他手肩上激动呜咽着继续歌唱的红宝石,按了无数次快门。在傍晚时分的学园里,镁光灯如闪电落雷般刺眼地闪个不停。凛子从内侧把门锁上,一连串动作有如预测到抢米骚动的米商。她一反常态,焦虑地在教室内走来走去,抱着头嘀咕:
“可恶的十五夜,偏偏拿我来开刀,这不是正好给新闻社当八卦报导吗!光是红宝石之星的友人身份,就已经够惹眼、够麻烦了!现在运动会刚结束,又没有其他活动,也没出什么事能分散注意力。啊啊,真要命!”
新闻社的少女陆续奔进宛如废墟的红砖建筑,社团教室的天花板和墙壁登时摇晃起来,灰尘四落。许多年来,出入这幢破房子的只有寥寥数名的读书俱乐部社员,此时,这幢危楼因接连而来的脚步声激烈晃动。
社团教室的门被敲响。凛子没开门,只大声回应:
“是谁?”
“我们是新闻社,想找高二的加藤凛子同学,请她针对‘人体模型之夜’的新歌发表意见。”
凛子捏起鼻子,变声喊道:
“她不在,她已经回去了!”
“……哦,既然这样,我们只能采访王子这一方了。”
中庭里撼动人心的乐声仍旧回荡着,仿佛要撕裂日暮的紫色天空一般。
下个星期一开始,加藤凛子成为新闻社追逐的目标,向来沉着冷静的她竟因此消瘦憔悴。红发王子则与乐团成员趁着午休,在理科教材室接受采访。等到星期二早上,王子翔实交代她与加藤凛子之间的友情是如何变质的供词,已经成为号外特报,传遍学园。
号外中记载了两人自国中开始的友情,写到王子亲眼目睹凛子与男友相处的情状。曰:四月某个周末,十五夜搭乘黑头车经过神保町,在人群中发现加藤凛子。凛子平常总是身穿清纯的白衬衫和百褶裙,但当天不知为何,竟一身休闲打扮,穿着男用衬衫搭配牛仔裤,头戴棒球帽。十五夜还在为她转变之大震惊不已,就看到她与一个打扮相似的男孩进了书店。两人搭着肩,互动亲密。十五夜惊讶得立刻跳下黑头车,想追上两人,但神保町就像一座爆炸的老图书馆,小型旧书店如碎片般四散林立,她没多久就迷了路。是不是弄错了?对方是不是哥哥或表亲?十五夜十分烦心,在社团教室遇到凛子时,便故作无事地发问,但凛子只是冷冷回说“没去神保町”。十五夜没料到凛子会说谎,内心深受伤害,从此再也无法信任凛子。而当时心中受到的那道深深伤口,至今尚未痊愈……
十五夜接受广播社的午休采访时,也提到了同样的事。语毕,她流着泪轻声说道:“新歌便是以这样的心情写出来的,请大家再听一次。”
红宝石静静吟唱,一旁的珍珠弹奏吉他。她的歌声是如此凄清消沉,整座学园不禁为之泪下。交男朋友倒不至于引人非议,但她们没想到谎言竟能如此伤人,这份震撼点燃了少女心中的怒火。王子的悲伤,随着旋律如野火燎原般一发不可收拾,迅速蔓延,午休结束时,高二的加藤凛子已经变成可恨的女巫、万恶的红字女。
加藤凛子本人既不否认也不辩解,拒绝做任何回应,但从这段期间开始,陆续有学生表示在神保町看到凛子约会。不知为何,时间总是在周末。每到星期一,就有学生跑进新闻社,描述自己目击到的加藤凛子约会情状。有人甚至以手机拍下模糊的照片,或供称:“她和男生三人在咖啡厅里,一待就是三个钟头。”“她和四、五个男生进了电影院。”“她和十个男生走在小路上。”不知为何。男生的人数不断增加。红宝石之星的“someone”在外不知检点,而且男友不止一人的消息感伤地被报导出来。王子的哀恸更加剧烈,甚至连身形都消瘦了。在悲凄的深渊中所写新歌《绞刑——敬启者,埋葬加藤凛子!——》前所未有的激情狂放,歌曲中热情与恶意和无法抹灭的爱细腻地交织在一起,令少女为之狂热,表演服装则是纳粹风的男装,穿在具有欧洲血统的红宝石身上,适合得不得了。无数点歌的要求立刻塞爆广播社,无论早上还是中午,每到下课时间就播放这首曲子。凛子晈紧牙关,一脸苦相地忍耐着,直到某天午休,她终于站起身来,大喊着:“可恶的十五夜!”冲出教室。位于新校舍二楼的二年级教室,因这场风波骚动起来。凛子闯进隔壁教室,上前质问:“你到底想怎么样!”山口十五夜不知为何拒绝与她对话,扔下吃到一半的怀石便当,不惜跳窗逃走。王子边跑边喊:“我再也不想和你说话了!”凛子大声嚷嚷:“你这骗人精!你这么做是为了要出名是不是!结果害我微不足道的名誉一败涂地,你的摇滚乐团却变成校园天团!我早知道你是个卑鄙的诈欺犯,我要亲手撕下你额头上那颗丑陋的星星!”以恶鬼般可怕的神情追赶十五夜。
这是读书俱乐部社员第一次听到凛子针对事件发言。放学后她们聚在社团教室,问起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其中最感到不安的,便是那个乖巧的高一生。她坐在纸糊马头上,望着凛子。
凛子懒洋洋地抓抓头,说道:
“很多事我也不明白。十五夜还在读书俱乐部的那一天,也就是四月的那个星期一,她确实问我是不是去了神保町。可是我真的没有去约会,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十五夜领军的摇滚乐团‘人体模型之夜’利用我演了一出戏。”
“演戏?”
“各位,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们不能泄露出去。”
“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我也是。”
“当然,我也是。”
社员们把看到一半的书当成圣经,将手按在上面发誓。凛子讽刺地笑了。
“我和十五夜认识很久了。我比谁都清楚,在她内向怕羞的千金小姐形象背后,隐藏了更深沉的另一面。但这只是我的直觉,没有证据。所以,这不过是身为‘someone’的我所做的假设。”
说着,凛子摘下眼镜放在桌上。拿下眼镜后,凛子神经质的表情显得缓和许多,以取而代之的,多了一抹寂寞的影子。
“虽然我在接受新闻社的采访时没有提,但我认为,‘红宝石之星’的人气不是偶然。那是红宝石,也就是山口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