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Nikon的快门声也如枪响般连声爆开。
次日起,激烈的选战立即展开。当上王子的紫扇女孩,带着不断增殖的扇子女孩,有如奇特的花魁队伍在校内展开华丽的游行,一路高喊代表我们的王子才是适合主掌西方官邸的正主。至于学生会的状况,由于即将引退的高三生不足倚靠,剩下的高一生与高二生长吁短叹,一筹莫展。为了抢回学生会教室,她们试图爬上五楼,结果被几个挥舞着扇子的女孩踢下楼,跌了好几个跟斗。贵族出身的学生家里开始受到地价高涨连累,为支付高额税金焦头烂额;政治家的子女也受到时代意外的打击,她们身为执政党议员的父亲受到利库路特案的余波牵连下台。不过那些少女模样的政治家并不屈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决定请出传家宝刀。她们在当周便与校友组成的“银杏之友会”取得联络。另一方面,事后得知,其实她们的一举一动早已遭紧贴在墙上的纸杯窃听,被少女记者即新闻社掌握。北方文化流氓平素虽然恶质,经常以八卦报导做为卖点,但在政治动荡的这个时节,她们拿出仅有的自尊,坚守新闻的自由与中立。因此,学生会暗中活动的消息,并未传入占领学生会、在校内游行的扇子王子耳中。
学生会的校友听到学妹的哀嚎,立刻动员起来。如今已成为政治家之妻、企业家夫人、警察高干的她们,个个光鲜亮丽,自信与高雅。她们温柔地鼓励伤重如破布的学妹,不惜重金聘请大量侦探跟踪扇子女孩,拍下目标在六本木街头狂舞的照片。还将王子依偎在垫肩同样显眼、满身金光的泡沫男子身边举止失仪的照片,送到新闻社。但少女卡帕拒绝刊登外部提供的照片,她说:“这些照片里没有思想,没有爱,没有射击般的精准!”说完大力踩毁照片。学生会的人着了慌,索性自行大量印刷,趁某天早上自屋顶撒下。新闻社高喊报导的自由与中立,将学生会的地下行动与王子的狂放夜生活,都制作成号外新闻贩售。于是学园再度分成两派,一派鄙视王子,一派支持王子、认为夜游也是改变世界的一种冒险。两派乱成一团,银色的镜球反射诡异的光线,剧烈转动着。然而,选举当天,王子不见踪影,若王子现身,也许会当选学生会长。但是前一天晚上,扇子女孩带头的三人——绿、紫与桃色都在六本木遭到警方辅导。这恐怕是“银杏之友会”在暗中策划。
选举当天早上,支持者苦苦等候,扇子女孩却没有现身。支持者不安,叹息,终于,这些情绪转化为愤怒:我们如此相信你,如此对你寄予厚望,为何背叛我们?待修女宣布她们前一晚在街上遭到警方辅导,并被处以停学处分,愤怒的大众纷纷来到学生会教室,拆掉镜球,扔掉装饰在窗上的鲜艳羽毛,破坏舞台。因为期待落空,满腔热血无可发泄,立刻化为怒气爆发。各色扇子从窗口扔了出去,有如成千上万的天堂鸟绝望地跳楼,轻飘飘飞过圣玛莉安娜铜像,凄惨地落在草地上。小知不觉,夏天的脚步已经来到。尽管阳光炙热,学园却被奇异的沉静包围,冰冷得好似泡在水里。
就这样,暑假到了,狂乱与激动在这段期间被遗忘了。学生会恢复了秩序,决定在秋天运动会重新举办王子选拔。改造过的学生制服也在转眼间便恢复原状。唯有扇子女孩不知情。她们过完漫长的暑假回到学园,无法理解为何再也没有学生和她们说话。她们作风虽强势,却不知如何与逆境相抗,年轻莽撞的三个人孤伶伶的,在荒野般的学园里落了单。学生会教室早已拆除镜球,摆出结实的旧桌椅与书架,恢复原本晦暗的风格:几个戴着眼镜、头发黑直的少女坐在桌前,忙着处理学园的事务。楼梯口再度被封锁。扇子女孩垂头丧气地下了楼,在学园中徘徊,寻找其他的落脚处。一走近体育馆,身穿礼服的戏剧社众人走出来,以莎士比亚悲剧的台词,以不自量力执着于王位的愚人做为比喻,愚弄落魄的三人。“何时三人再相聚?打雷、闪电、下大雨?”“静待纷争吵闹停,静待战火分输赢。”“莫如日落西山前。”“然则如何择地点?”“何妨就在那荒原。”“蛤蟆叫。”“咚咚—咚咚!马克白驾到。”众人齐声取笑,三人像被追赶的愚人逃之夭夭。操场上,足球、垒球、网球纷沓而来,挨打的三人疼得尖叫撤退。声乐社的以女高音唱着歌,背对她们全力狂奔。羽球社的则是以球拍攻击。人数众多的管乐社则一面演奏,一面在贝多芬的交响乐伴奏下以惊人声势远离。一天又一天,可怜的旅人在冷漠又广阔的学园内徘徊,向西……向东……向北……最后,她们来到了南边……穿过杂木林,好似深怕追兵,好似放不下过去的荣光,她们回头,再回头,来到了怪人群集的废墟,老旧的红砖建筑。旧地球仪、阳台布景、蒙尘的礼服与坏损的椅子,在这幢遭奢靡的破铜烂铁掩埋的建筑中,她们一步一步往上爬,来到暗红色的门前。
“不准开门。”
社长高岛清子如此下令,声音里透露了平日少见的不安。原本翻着书页、喝着红茶的社员莫不静静抬头望着门。在清子的命令下,近三十名的社员这几天都不到走廊上,全挤在客满电车般的狭小社团教室,关上门,不发出一点声息,希望就此度过政变的季节。
敲门声持续着。读书俱乐部的众人不发一语望着门,彷佛门外站的是亡灵。有人甚至发着抖。
一直敲个不停。
敲门声一度停下,然后徘徊来去的脚步声传来,来人再度敲门。这次持续了五分钟之久。在窗边的长谷部时雨一直忧郁地托着腮,这时低声吟咏《马克白》剧中的一段台词:“美即丑,丑即美。穿云越雾破尘飞。”没有人接口。时雨站起身来,椅子发出巨声。她迈开大步朝门口走去,然后握住门把,说:
“清子,我要开门了。”
“……不行。”
“看到被秽气所困的人,你能见死不救吗?我不会因为她们曾经追求权力,就认为她们是坏人,认为她们愚蠢。帮助她们吧!”
“时雨,这就是你的缺点。你马上会尝到苦头的。”
“没关系。……我虽讨厌催泪洒狗血的情节,但同情并不是堕落。”
时雨猛地将门打开。落魄的扇子女孩吃惊地抬头看她。尽管在落难中,这三人仍自以为是王子与侍从,态度傲慢地瞪了时雨一眼。三人将长发染成咖啡色,刘海弯弯卷起,制服仍旧是改造过的模样。至于时雨,则是梳着飞机头,穿着中规中矩的制服,一双招牌长腿,有如少年一般。双方正好是两个极端。
“进来吧,请你们喝红茶。”
“我们累了。”
王子代表发言。挑衅的声音带着好强的意味。
“我们想坐着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