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圣女玛丽安娜失踪事件

,玛莉安娜仿造已不复存在的拿破仑公寓,修建了一幢红砖建筑。这一年,玛莉安娜荣获GHQ(联合国总司令部)选为教育暨学校改革委员会顾问。“圣玛莉安娜女子中学”也引进战后的新学制,更名为“圣玛莉安娜学园”。一点一滴的,学园重拾活力,并配合时代增建图书馆塔等建筑,并成立了同一体系的男校。曾几何时,圣玛莉安娜学园已成为众所公认的名门女校。草创时期就读的良家子女的子女入学了,另一方面,新兴势力商人的子女也勇于接受入学考试。

  在这段期间,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位凭着一双纤纤玉手将学园办得有声有色的苗条修女,其实并不是女人。少女敬爱这位耀眼夺目的修女,早上摘花相赠,中午献唱赞美诗,晚上吟诗歌颂。在清一色女孩的学园里,玛莉安娜身边总有少女相伴,她们热烈地敬爱她、仰慕她。

  一九五九年,竖立玛莉安娜铜像。

  是年冬天,玛莉安娜消失。

  事到如今,恐怕再也没有人知道真相。

  将此事记录在社团纪录簿的我,是一九六〇学年度读书俱乐部的高三生。依照俱乐部的传统不具名。未来看到这则记事的你,只需记得我的代号——雌雄同体的沟鼠。依沟鼠我个人所见,学园内知悉玛莉安娜的重大秘密者,恐怕只有这一年的读书俱乐部社员,这件离奇的修女失踪事件,只有我们知道真相,但我敢说,真相绝不可能留在学园的正史之中。因此,由我代表在此记载。

  有一名老人,经由玛莉安娜介绍,于事发前一年受层为清洁工。他是个年迈的外国男子,驼背,跛脚,日复一日,默默打扫走廊与庭园。有时会看到他拜访玛莉安娜他在校地一隅的小房子,很多人猜想他应是玛莉安娜的老朋友。

  老人喜爱阅读,放学后常出没在图书馆塔,与我等读书俱乐部的成员擦身而过。不久,他开始与我们谈论书籍。我等不会为玛莉安娜献花唱诗,但很喜爱老人,与老人相处融洽。老人说超过去读书俱乐部曾在巴黎风行一时的轶事,我等听得很愉快,因为那与我等在学国内所经营的边境乐园——读书俱乐部,有异曲同工之妙。想到在过去遥远的异国,像我们这样的人聚集在红建筑中的一室,升起冷僻孤独的狼烟,埋头阅读,岂不令人愉快。我们就像沟鼠,聚集在不见天日的昏暗之处,阅读,议论,不知不觉年华老去,腐朽凋零。啊啊!这是多么愉悦、多么奢侈的事啊!老人对于往昔的读书俱乐部知之甚详,经常告诉我们俱乐部来了什么客人、看了什么书、发了什么议论。尤其是,是的,尤其是……我,雌雄同体的沟鼠,不可思议地与老人十分投契。放学后每次相遇,老人便偷懒不打扫,我也不去社团,两人窝在刚竖立起的巨大圣玛莉安娜像之下,再怎么聊也不厌倦。

  我觉得老人长相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出究竟像谁。就这样,某一天,撼动学园的大事发生了,也就是那起圣女玛莉安娜失踪事件。玛莉安娜究竟是遭人杀害?还是自行离开?多年来玛莉安娜始终过着高尚贞洁的生活,谁也想不出她遇害和失踪的理由。人们传诵着各式各样的传闻,玛莉安娜简朴的房里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整件事始终是个谜团。在白雪覆盖的冬日学园里,她不留一个脚印,自小小的居处消失。留在那个家里的,就只有刚好来打扫烟囱的老清洁工,而他也摇头说不见异状。就在没有任何新发现的情况下,玛莉安娜的失踪渐渐遭人淡忘。翌年,一九六〇年,六月的圣玛莉安娜节开办第一届王子选拔赛。仿佛要弥补玛莉安娜的缺席般,场面出奇热烈,但我等读书俱乐部依旧置身事外。

  可想而知的,玛莉安娜失踪当时,学园里根本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贫穷的老清洁工。但是,失踪事件一年后,就在我即将自高中毕业并升学至学园短大的时候,那天,在白雪尚未消融的学园一角,我照常与老人间谈时,突然发现一件事!我知道老人长得像谁了!同一时间,老人露出促狭的笑容,以做梦般迷蒙的紫色瞳眸定定地回视我。那眼眸里,蕴含着温柔而寂寞的光,足以令观者为之着迷。我像只见光死的沟鼠,当下浑身打颤。——原来老人就是玛莉安娜啊!是那个长久以来以坦诚无欺的圣女身份君临学园的那名青年衰老后的身影!这一年来,他一人分饰清洁工与修女两角,然后某一天,再让修女消失。两人之间有许多共同点,诸如紫色的眼眸、走起路来跛着脚等等,但一直没有人注意到这点。我的嘴唇颤抖得厉害,欣喜又哀伤地呼唤那个名字——玛、莉、安、娜。老人报以凄凉的微笑,然后告诉我发生在遥远的过去,一个名叫米歇尔的青年高潮迭起的一生。在距今四十年前,他在巴黎经营读书俱乐部的青春岁月,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妹妹惨死……

  “天主,不存在。

  恶魔,亦不存在。

  诸君,世界有如南瓜,空空如也!”

  “人心具有欲望,欲望生出爱、生出恨,生出时间,划出国界,生出占有,发明了自我轻贱,而最造孽的是,啊啊,生出了天主,生出了恶魔。”

  老人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古老发黑的书给我看。尽管看不懂古法文,但我知道就是革命前在法国如一污水于地下流通的那本禁书。“……世界还是空的吗?”我问玛莉安娜。玛莉安娜笑了,回说:“你说呢?”那是永恒的追求者,绝不满足于纯白的幸福和甜美的不幸,不断在这个世界燃起冰冷狼烟的虚无青年,在年华逝去后的美丽笑容。

  老人的书里夹着他母亲寄来的旧信。在给远渡他乡的女儿玛莉安娜的信上,写着父亲得知儿子米歇尔的死讯时崩溃大哭,还提到其实父亲比谁都要深爱米歇尔。这封信不知读过多少次了,已经残破不堪。另一封信日期是十多年后,告知玛莉安娜父亲去世的消息,信纸上有着小小的泪痕。世界依旧是空的吗?世界一直是空的吗?青年米歇尔的心没有平静的一天吗?天主真的存在吗?我心中掀起疑问的漩涡,哀伤地凝视老人如今仍像做梦的青年般清澈的紫色眼眸,以及尽管被老态纵横的皱纹与斑点覆盖,仍旧美丽万分的苍白侧脸。

  “这座铜像,”老人指向圣玛莉安娜像,好似太刺眼般眯起眼睛。

  “不是我,是我妹妹。有着铁锈色头发和阴天般灰色眼珠,比我聪明正直,却年纪轻轻便死去的,妹妹的塑像。”

  “好大啊。”

  “……是啊。我亲爱的小鸟儿,已经大得足以遮蔽天空了。”

  老人说完这句话,缓缓站起身来。

  “我为了实现妹妹的梦想,一路在那该死的正道上奔跑,但也许这条路,其就像我本人,是条蜿蜒崎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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