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逸乐欢快的喧哗声自店内传出来。米歇尔望着玛莉安娜的小脸,问道:
“你读得好专心啊,觉得有趣吗?”
“一点也不……”
玛莉安娜摇摇头。粗硬的头发宛如反映了她沉重的心,跟着缓缓摆动。
玛莉安娜天生像父亲,对事物很少感到疑问,信仰坚定,对她而书,哥哥的心一直是个谜。读过哥哥钟爱的书,玛莉安娜才总算了解,米歇尔是因为习惯质疑既有的价值观,过度深入思考,才会进而产生迷惑。玛莉安娜心想,米歇尔或许是对父亲的教诲,也就是所谓的信仰与正道,感到质疑和不解。读书俱乐部的客人也是具有相同特质的一群人。质疑是美的,思考是正确的,但是,那也是一条容易令人坠入虚无、引人走向毁灭的可怕道路。天主啊,求求您,请不要让哥哥的灵魂落入南瓜世界的魔手、名为空洞的虚无——玛莉安娜在心中向天主祷告着。
米歇尔对妹妹的苦恼丝毫不察,失望地垂下双肩。
“这样啊,不有趣吗,看你读得那么认真。倒是,你的背影和爸爸愈来愈像了。”
“讨厌,才没有呢!”
玛莉安娜摇摇头,紧握住哥哥的手,
“我喜欢哥哥,我是想了解哥哥才读的。”
“……那你如愿了吗?”
“没有。不过,我还是喜欢哥哥。”
看到玛莉安娜闷闷不乐的表情,米歇尔悲伤地蹙起眉头,来到修道会前,他满怀恨意,瞪视着那幢庄严古板,压迫戚有如父亲的建筑物。
“哥哥?”
米歇尔弯下身子,在妹妹的小圆鼻上轻轻一吻。玛莉安娜痒得缩起脖子。米歇尔抱了抱妹妹瘦巴巴的身子,低声说:“别太勉强自己,太认真会折寿的。”他目送妹妹跑上石阶,打开门,待妹妹的身影被吸入修道会的建筑物里,便匆匆沿着来时路折返。
一回到读书俱乐部,合伙人尚与劳尔一脸促狭地等着他。一个躺在沙发上,一个在柜台托着腮读书,两人一等米歇尔冷得缩着脖子回来,便迫不及待地说:
“恶魔米歇尔在妹妹面前完全变了一个样啊。”
“再没有比这更吓人的了。”
被两人争相调侃,米歇尔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叼起烟,不悦地点了火。
“……哪有这回事。”
“恶魔米歇尔”,是损友半开玩笑替这名不知令多少巴黎女孩落泪的美青年取的绰号。遭朋友取笑的米歇尔心情不佳,随手将玛莉安娜留下的《哲学福音南瓜书》放回书架上,又一次低声重复:“没有这回事。”
此后玛莉安娜忙于学业,无法取得休假,没有再去找米歇尔。大约过了三个月,玛莉安娜总算可以自由行动时,冬天已然告终,温暖的季节来临了。
冰雪下的巴黎,萧瑟的冬天终于结束,七叶树小径上鸟儿交错飞舞,稍来春的讯息。阳光更添耀眼,照亮林木,绿叶在干爽的风中摇曳。
在王宫广场绕圈的旋转木马也放慢了速度,期初乘坐的都是孩子和年轻情侣,但近来只见一脸内向的老人和严肃的女教师也坐在蛇身上,提心吊胆地随之旋转,年轻的吉普赛人意兴阑珊地弹奏着怪兽造形的四脚手动风琴。差不多也到了他们向北移动的季节了。这一天,玛莉安娜造访了久违的“哲学福音南瓜”。她的脸蛋似乎成熟了一点。季节同样降临在少女身上,快速拨动时间的指针,让孩子一步步确实地长大成人。
玛莉安娜听哥哥说到吉普赛人即将离去的消息,有些遗憾地答道:“这样啊。”米歇尔把店交给尚和劳尔,带着妹妹来到店外。
玛莉安娜脚步轻快。米歇尔的头发长了一些,在春风吹拂下有如青壮骏马的鬃毛。玛莉安娜眯着眼仰望耀眼的哥哥,微微一笑。不久,两人来到王宫广场,米歇尔指普吉普赛人说:
“选一个你喜欢的吧,有旋转木马、杂耍棚和舞蹈秀。”
“这怎么行呢!”
玛莉安娜连忙摇头,铁锈色的头发晃动着,眼眸里露出怯色。只见怯色愈来愈浓,玛莉安娜紧紧闭上眼睛。
米歇尔觉得好笑,凑过去凝视着妹妹的脸说:
“偶尔小小寻个开心,天主不会责怪的,爸爸也不会。娱乐和开心都不是罪过。”
“哥哥……”
“那算命怎么样?来算算你的未来吧!我看一定是光明灿烂,前途无可限量。”
和我不同——米歇尔在心中补上这一句。玛莉安娜仿佛听到了这句无声的话语,双眸顿时黯淡下来,依着哥哥的提议,轻声踏进搭起黑色与紫色帐子的算命摊。
摊内黑蒙蒙一片。玛莉安娜紧挨着哥哥的背,环视四周,眼睛适应光线后,看到一个满头肮脏银发的老婆婆蹲在一角,面前有颗淡紫色的水晶球。察觉两人进来,老婆婆白浊的眼睛斗然睁开,咧开没有牙齿的嘴笑了。
“想问未来吗?还是想诅咒过去?”
“……问未来。”玛莉安娜怯生生地说。
她清澈的声音颤抖将,老婆婆微微眯起眼睛,玛莉安娜很快又说:“为了创办教会女校,我准备远渡重洋,到外国担任教职。我也知道外国生活困难重重,我想请问,教育机构能不能顺利营运,那间学园的未来是不是充满希望。”从未听妹妹提起梦想的米歇尔,一反常态神情认真地凝视玛莉安娜颤抖的嘴角。
老婆婆望进水晶球,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以嘶哑的尖声说道:
“啊啊,我看到一所学校。哦,有好大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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