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她到社长所在的蚊帐前。新闻社社长名叫金田美智子,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货真价实的“姊妹”。
所谓的“姊妹”,意指具有同性恋倾向的说法,但此现象在清一色少女的学园里,其实并不罕见。如果环境中没有异性,转而将感情投注于身边的同性友人,一点也不奇怪。不过“姊妹”有真性与假性之分,真性的比例,据说四十人中仅有一人。大部分的女学生只不过是假性姊妹。渴求密友、“someone”的人,换句话说,不过是柔性的、假性的姊妹。眼前对红子动心的无数少女,便是属于这一类。但金田美智子不同。这名少女,是那四十分之一的少数。
“……蕾给你。”
听蓟这么说,美智子摘下黑框眼镜,邪邪地笑了。
“是吗?”
凡是蓟的命令,干劲十足的太妹村雨蕾无不听从。这场与新闻社的交易,她也是笑着答应了。美智子表示兴趣后,蓟说出戏剧社高一生从暑假就与庆应高中部学生交往一事。
“都已经有男性爱人,哪有资格当王子。这情报倒是不赖。”
“麻烦你报导出来。”
“你会把村雨蕾留下吗?”
“会的。”
“那好吧。不过你这学姊也太可怕了。”
新闻社深处有顶紫色蚊帐。不知是眼睛有病,或纯粹是神经衰弱,金田美智子视野里总有虫子般的无数黑点在飞舞,由于畏惧这些纷飞的幻影黑点,她总是躲在社团教室的蚊帐内,不断擦拭眼镜。在蓟的示意下,村雨蕾走进蚊帐。只见她盈盈一笑,毫不犹豫脱下了奶油色的制服。妹尾蓟轻视所有的少女。无论是头脑不好的红子,还是太妹蕾,都令她生出一种近似同性相斥的愤怒与轻蔑。然而,其中她最痛恨的,便是丑陋的自己。另一方面,蕾是个天真又傲慢的少女。她仰慕蓟的头脑,只要是为了蓟,几乎所有的事都愿意做。紫色蚊帐中,表面浮出青色微血管的两个巨大乳房袒露出来。
自这天起,新闻社与读书俱乐部暗中联手,先是发表了戏剧社高一生与异性交往的绯闻。戏剧社社长气得发狂,直闯新闻社。只可惜她的个性就像竹子一般耿直,只懂得直接抗议,像是“金钱行贿”或“提供一夜春宵”这等事,清廉高尚的王子绝对做不出来。她之所以逐渐疏远昔日好友蓟,不光是因为外貌,这方面价值观的不同也是原因之一。从好青年的她眼里看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蓟就像个怪物。然而失去昔日好友的蓟,已经管不了这么多。
第三学期就这么结束,一九六九学年度,也就是乌丸红子的年度来临了。学园之外,彩色电视机疯狂热卖,东大入学考受学运波及而决定中止,神田学运最后遭到八千多人的机动部队包围,安田讲堂被攻陷,东京鬼哭神嚎。相较之下,圣玛莉安娜学园显得平静无波。就在那个封闭的少女乐园,乌丸红子的年度如同一股沉静却巨大的浪涛,缓缓袭来。那血红的浪涛!
入学典礼盛况空前。赞美诗歌声飘扬,少女的祈祷声响亮,刚自国中部升上来的高一新生莫不陶醉地凝望现任王子,即戏剧社社长。她是清廉高尚、货真貭实的王子,全身散发着清新耀眼的光芒,但她的后继者——戏剧社的学妹,却为淡淡的乌云所笼罩。因为新闻社连日报导了她在庆应有男性恋人的消息。她并不以恋情为耻,举止磊落大方,但清廉高尚的戏剧社实在太不了解大众的心。结果就在她不改抬头挺胸姿态的同时,情势已变,读书俱乐部的不良少年受欢迎的程度扶摇直上。少女们期待的,不再是戏剧社的下一次公演,而是将热情倾注在阅读乌丸红子的爱书上。红子在图书馆借过的书,有数十人,甚至上百人争相预约;为了拉近与红子的距离,少女们苦读艰涩的法文与德文。由于读书俱乐部将内部进行的工作——红子王子化计划——视为机密,一直拒绝新社员加入,被拒于门外的少女放学后只好如同组成华丽的魔法阵,包围读书俱乐部所在的那幢形同废墟的红砖大楼,痴痴仰望建筑物中的那名青年。恋慕之心化为祈祷升天,又空虚地坠落,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反覆覆。至于人在社团教室的红子,则是在蓟这个严厉教练的监督下,死命将看不懂的书籍内容大纲塞进大脑。
老实怯弱的红子,遵从蓟的所有吩咐。她完美复制了不良少年的举止,无时无刻都不会露出破绽,从早到晚彻底演好自己的角色。渐渐地,对她而言角色与真我之间的界线愈来愈模糊,不久就连蓟传授的学问,也能自然而然吸收,彷佛与生俱来一般。不知不觉中,红子习惯了站在众人之上。只要她脸上闪现一丝微笑,少女们便激动尖叫,甚至还有人就此昏厥。
学园内分成红子派与戏剧社派,战况愈演愈烈。六月的圣玛莉安娜节,戏剧社将举办公演,蓟料到届时的狂热可能会使一些选票流向敌方。她鞭策一心以为能轻松获胜的红子,说道:
“再加把劲。”
“干嘛?”
“你要谈恋爱。现在时机正好,红子,谈场恋爱吧!”
只要与“someone”在一起,乌丸红子的魔力也会威力加倍。蓟筹划再三,花了三天三夜时间完成剧本,交给红子与蕾。没想到会被叫上舞台,村雨蕾也大吃一惊。
翌日起,向来独来独往的乌丸红子身边,开始有村雨蕾跟着。原来这天早上上学时,蕾在校门口差点被车撞着,是红子救了她。好几名高二生亲眼目击了事发现场。其实当时开车的,是她们在夜晚的酒街结识、向来很帮忙的不良少年。事发当时,只见奶油色的裙摆翻飞,红子飞奔过去,一把抱起蕾往旁边扑倒,嘴里低声骂道:“混帐东西!开车不看路吗!”自此之后,蕾便追随红子,随侍在侧。乌丸红子孤独已久,少女向来只能远远在旁心焦注视,但有了蕾这个“someone”之后,红子给人的感觉变得柔和许多。对此,少女感到安心更胜于嫉妒。长久以来,红子身上总散发着一股麻痹少女的不幸气息,让少女们宁愿放弃独占红子,只愿她幸福。蕾虽然不算美丽,倒也说得上楚楚可怜。何况只要按照剧本演出,也看不出蕾是太妹。更重要的是,红子与蕾都全心信奉蓟的头脑。自此之后,在学园的每一个角落,两人恍如置身无人的凄美废墟之中,或凝视,或低语,或微笑。蕾绝不摆出与红子平起平坐的态度,总是跪着仰望,或是站在稍远处偏着头凝视红子。少女心目中与红子的理想友情正是如此,便纷纷将自己投射在蕾身上,以火热、悲情、抑郁的矛盾情结守候着两人。
在这当中,新闻社持续报导戏剧社的绯闻,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