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跳舞吧!今天是星空迪斯可之夜!”
在一名男子的邀约之下,红子在夜晚的神社尽情舞动,直到口吐白沫倒地为止。男子是个性情很好的年轻工人,听红子说起缘由,便主动教她动作的要诀,和她谈起向往的电影明星等等。红子莫不专心聆听。另一方面,正当乌丸红子认囊习,让自己染上不良少年气质的时候,参谋妹尾蓟则在筹划下一步。
蓟自社员中选出一个最接近常人、家世十分显赫的高一生,将她送进圣玛莉安娜学园与庆应义塾高中合办的夏令营。为期四天三夜的夏令营里,将举办登山、烤肉等活动,十分健全,但趁此机会可以认识平时难得一见的男生,合得来的男女在暑假后经常展开团体交往或通信。由于这些男学生个个家世清白,家长也不致反对。
读书俱乐部的高一生遵照蓟的吩咐,在夏令营中找机会接近戏剧社的高一生,她们一同烤肉,一同以女高音歌唱,将双脚泡进清澈的小溪,相视而笑。不久,男学生也靠过来,众人无忧无虑、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而戏剧社的高一生与其中一名男学生交换了联络方式。读书俱乐部的高一生一回来,便立刻向蓟报告此事。
蓟立刻汇整情报。就这样,夏天即将结束,第二学期就在眼前,“青年·鸟丸红子”的打造计划也接近完成。一封印起突兀的异臭,原本空气般稀薄的印象顿时扭转,红子一站出来,俨然就是一个短发高挑、叛逆不群的不良少年。看到成果,蓟大致满意。
“夏天就要结束了,秋天就是决胜的时候,乌丸红子同学。”
“干我什么事。”
红子叛逆地噘起嘴唇,撩撩短发,美丽的侧脸罩上一层寂寥的阴翳,如抛媚眼般视线由下而上朝对方瞥上一眼,又立刻转开。蓟内心深处的少女顿时感到一阵酥麻。这是个好兆头——读书俱乐部的众人莫不感到满意,互相点头。而这,不过是红子王子化计划的开始,
暑假结束,一九六八年的九月来临。翩然降临的不良少年起初按兵不动,混在刚与家人从轻井泽度假回来的千金小姐之间。因为热衷网球,少女们的鼻尖晒得红彤彤的,起初,她们还清纯可人地谈笑着,不过,一点一点的,她们察觉到些微的异样。教室里,有异物。她们知道,早在第一学期便有一个散发穷酸味的外来者,然而那和此刻的异样感并不相同。
教室里,有一个男人。
一直要到九月底,少女们才总算意识到这点。这一个月以来,乌丸红子几乎没开口说话,依然避免与人有视线交会。然而,她的一举一动不一样了,并且浑身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魅力。红子将制服裙子穿得宛如贴身长裤,跷起脚来。坐在窗畔的座位,修长纤细的双腿如男人般大方伸展着。在她的座位附近走动,常一不小心就会被那只长腿绊倒。“好长的腿……”第一位发现的少女不禁喃喃低语。红子像在闹别扭的侧脸,透着寂寥。她不时撩起短发,清亮的眼眸眨了又眨。“好大的眼睛……”又一个少女注意到这点,忍不住喃喃低语。红子仍旧默不作声。她只是坐在那里,并不采取行动。只是静静地,静静地坐在那里。然后,愈来愈多的女学生察觉到,教室里混进了一个不良少年。到了十月,她们一脸纳闷地频频看向修女。为什么大人没有发现?我们当中有个男生呀!为什么他们没有发现呢?教室里有个危险人物呀!我们就像一群小羊,而窗畔却有一匹舔着舌头的狼。
红子一味保持沉默,
偶尔,当有少女被那双长腿绊倒,红子一个不留神差点脱口问出:“你还好吗?”每当这种时候,自教室某处会飞来一颗牵制她的橡皮擦子弹。这是负责监视红子的读书俱乐部高一社员的任务。这名敬仰蓟的高一生,时时不忘盯紧红子,每当真正的红子要冒出头,她便像忍者般扔出橡皮擦。接到提醒红子连忙闭嘴,故意不理会少女,装出受伤的神情,别过头,眺望窗外。
少女们开始坐立不安,紧张的气氛逐渐蔓延到隔壁教室。每到下课时间,别班的少女没事就往这里跑,一面优雅地与友人谈天,一面偷看偷瞟偷瞄窗畔的红子。即使察觉视线,红子也不抬头。在一点也不适合自己身上这身奶油色制服的外来者红子身上,少女们看到了穿喇叭裤、拨动吉他琴弦、傲然孤独的不法之徒的幻影。胸口一紧:心好痛。这感觉近似悲伤。天真又高傲的千金小姐,有史以来第一次萌生矛盾的情结。悲伤,心痛,想接近,又希望她消失,一会儿落泪,一会儿欢喜。换句话说,也就是:迷恋上了你!
到了冬天,妹尾蓟除了动手改造乌丸红子这个少年人偶的外表,也开始赐予她知性的一面。蓟本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拥有锐敏知性,只可惜,她的知性是存放在宛如猥琐中年男子的丑陋器皿之中,绝不可能受到少女的赞赏。从幼稚园便就读学园的蓟十分清楚这点,也深知少女价值观的残酷。蓟就是西拉诺·德·贝杰拉克。那又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蓟命令红子捧读《大鼻子情圣》的原文书。“可是我又看不懂法文。”蓟给了抱怨的红子一巴掌,命她:“管你懂不懂,假装在读就是了!”
从这个时候开始,每逢午休,读书俱乐部的社员便围在红子身边,与她亲密交谈,丝毫不理会那群只敢远远凝视红子的少女。读书俱乐部只是个边缘社团。对少女们而言,学生会、戏剧社、辩论社才是英国的绅士同盟,理当要加入这些社团,并引以为傲。相形之下,读书俱乐部不过是下城的肮脏酒吧。劳工齐聚一堂,喝上一品脱啤酒,吃的是以旧报纸包裹的炸鱼薯片,浑身上下满是油汗味。说来讽刺,此时读书俱乐部众人身上竟流露出学园中难得一见的蓝领气息。教室一角,劳工们坐无坐相,团团围住不良少年,以难懂的法语交谈着。然而这群人可笑的身影,开始令少女们心生憧憬。既想像她们那样靠近乌丸红子,却又不敢主动和她说话。好难受、好痛苦、好悲伤、好可恨,每天、每分、每秒,都想看着你!在众人的凝视中,寒假的脚步近了。期末考结束,在讲堂里唱过赞美诗,放假去吧——红子站起身时,一本书自她的膝头跌落。
邻座的少女拾了起来,细瘦的手臂颤抖着将书递过去。
红子连声谢也不说,随手接过。这样的态度在重视礼仪的学园可说是绝无仅何,太过冷漠了。少女感到屈辱,含着泪抬头看红子。
“……怎么?”
红子以少年般低低的声音问。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和同学说话,整间教室的女学生不约而同屏息望着两人。读书俱乐部的高一生将橡皮擦子弹捏在手里,准备稍有差池便出手,但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至此,红子已经对自己的角色十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