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是正常的孩子,是有某些苦衷的可怜的孩子,和正常孩子的生活方式不一样。
我想成为正常的孩子。
“小町同学。”
抬起头,站在不远处的是长谷部老师。老师背对花坛,微微侧着头,正在看我。现在下着雨,不需要浇花也没必要在地面洒水,老师却站在那里。
“今天也逃课吗?”
像是要保护自己一般,我双手环抱肩膀,低下头。老师说,这样啊,也对啦,这种天气就是让人想放假嘛。
“老师,你不骂我吗?”
我问了和上次一样的问题。
“不会骂你啊。老师也常常有不想工作的时候呢。”
我低着头,视野被地面占满,看不到老师。我说,可是一般人都会骂吧。妈妈和爸爸都会骂我,他们总是生气地说要好好去上学。川岛老师也是,他一定会凶巴巴地大吼“不准逃课!”盯着被雨打湿的地面,我这么问:
“为什么我们非上学不可呢?”
为什么只有上学才是正常的呢?
“为什么啊……”
老师发出打从心底感到疑惑的声音,重复一次我的疑问。
老师也不知道耶。
一点也不可靠的答案。老师蹲在花坛边,朝盛开的花朵伸出手。
“接受教育和让孩子受教育,是我们决定好的规范,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意思是说,因为是法律规定的吗?”
“嗯,可以这么说。”老师笑着瞥了我一眼。“不过,叫人想不通的是,如果只是学习,不用上学也做得到。为什么我们要强迫小町同学和大家来学校呢?这么做节直像是硬把你们关起来,反而会变得不想上学了吧,有时候。”
老师站起来,抬头望向乌云间透出来的阳光。
“世界是这么广大,所有地方都相通。真的,为什么我们要把小町同学你们关在这么狭隘的世界里呢?真的很抱歉。”
为什么老师要道歉?
是谁动手将我关进这个地方的吗?
是老师、法律或大人之类伟大的存在动手硬将我关进来的吗?只因为刚好家住得近,三十个素昧平生的人就毫无理由地被迫待在同一间教室,无法逃脱,失去飞翔的自由。大家穿着相同的制服,朝着同一个方向,接受同样的阳光照射,解同样的问题,被迫接受同一套生存之道。
这么一想,就觉得学校是个好滑稽、好好笑的地方。
或许因为这样,老师才会道歉吧。
代替不知道是谁制定的规范,站在大人的立场道歉。
“老师。”
我双手抱膝坐在长椅上,把头埋在从裙摆露出的膝盖里,眼泪莫名其妙地涌出来。
我说:
“老师,架一道彩虹吧。”
像上次一样,请你在我阴霾的心上架一道彩虹。
请让我看那个魔法。
老师说:
“其实,小町同学自己也制造得出彩虹喔。”
*
十二月了。
冬天的天空或许很难架上彩虹。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养成早晨打开窗户仰望天空的习惯。今天早上也从阳台探出头,不过只有雨水刷刷打在脸颊上,天空是一片沉郁阴暗。冰冷的毛毛雨和冬天的寒气包裹身体,我总是想,干脆就这样感冒算了。这么一来,就可以请假了。妈妈曾告诉我,只要体温计显示三十七度,就可以请假不去上学。然而,一看到在雨中飞翔的小鸟们,我就觉得不能请假,重重叹一口气。
不想输。不想逃。不想让妈妈担心。
所以,就算教室里没有等待我的人,我也非去上学不可。
早晨的餐桌上,我承受不住妈妈的视线,只好默默动着筷子。
电视开始播报其他的新闻,萤幕上出现的是国中男生自杀的话题。妈妈立刻转台,手伸向遥控器的动作刺痛我的心。转到另外一台,播的还是一样的话题。因为受不了霸凌而自杀,学校方面没有察觉霸凌事件,目前正在谨慎确定事实真相。电视上播出记者会的画面,画面整体打上马赛克,只隐约看得见啜泣的女生模糊的轮廓。他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不敢相信。好难过。妈妈又转台了,我把筷子放在桌上。
刚才电视上的是饭岛同学她们,我突然这么想。如果我自杀了,结果一定也是这样。川岛老师什么都不知情,一定会谨慎确定事实真相,结果什么事实也找不到。饭岛同学她们会对着摄影机,揉着眼睛啜泣说,我们是好朋友,经常一起玩。真是不敢相信。好希望她回来……
我受不了了,从椅子上站起来。
该怎么做才能和她们对抗?
我不想逃,不想请假也不想自杀。
可是,我到底又能怎么办?
已经承受不了了,好痛苦。
在玄关穿鞋时,妈妈的视线如芒刺在背。我在心中低喃,不要紧的,我是个正常的孩子。我没有生病。我能去上学。
所以,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