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下雨天,不上学

孩子不是正常的孩子,是有某些苦衷的可怜的孩子,和正常孩子的生活方式不一样。

  我想成为正常的孩子。

  “小町同学。”

  抬起头,站在不远处的是长谷部老师。老师背对花坛,微微侧着头,正在看我。现在下着雨,不需要浇花也没必要在地面洒水,老师却站在那里。

  “今天也逃课吗?”

  像是要保护自己一般,我双手环抱肩膀,低下头。老师说,这样啊,也对啦,这种天气就是让人想放假嘛。

  “老师,你不骂我吗?”

  我问了和上次一样的问题。

  “不会骂你啊。老师也常常有不想工作的时候呢。”

  我低着头,视野被地面占满,看不到老师。我说,可是一般人都会骂吧。妈妈和爸爸都会骂我,他们总是生气地说要好好去上学。川岛老师也是,他一定会凶巴巴地大吼“不准逃课!”盯着被雨打湿的地面,我这么问:

  “为什么我们非上学不可呢?”

  为什么只有上学才是正常的呢?

  “为什么啊……”

  老师发出打从心底感到疑惑的声音,重复一次我的疑问。

  老师也不知道耶。

  一点也不可靠的答案。老师蹲在花坛边,朝盛开的花朵伸出手。

  “接受教育和让孩子受教育,是我们决定好的规范,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意思是说,因为是法律规定的吗?”

  “嗯,可以这么说。”老师笑着瞥了我一眼。“不过,叫人想不通的是,如果只是学习,不用上学也做得到。为什么我们要强迫小町同学和大家来学校呢?这么做节直像是硬把你们关起来,反而会变得不想上学了吧,有时候。”

  老师站起来,抬头望向乌云间透出来的阳光。

  “世界是这么广大,所有地方都相通。真的,为什么我们要把小町同学你们关在这么狭隘的世界里呢?真的很抱歉。”

  为什么老师要道歉?

  是谁动手将我关进这个地方的吗?

  是老师、法律或大人之类伟大的存在动手硬将我关进来的吗?只因为刚好家住得近,三十个素昧平生的人就毫无理由地被迫待在同一间教室,无法逃脱,失去飞翔的自由。大家穿着相同的制服,朝着同一个方向,接受同样的阳光照射,解同样的问题,被迫接受同一套生存之道。

  这么一想,就觉得学校是个好滑稽、好好笑的地方。

  或许因为这样,老师才会道歉吧。

  代替不知道是谁制定的规范,站在大人的立场道歉。

  “老师。”

  我双手抱膝坐在长椅上,把头埋在从裙摆露出的膝盖里,眼泪莫名其妙地涌出来。

  我说:

  “老师,架一道彩虹吧。”

  像上次一样,请你在我阴霾的心上架一道彩虹。

  请让我看那个魔法。

  老师说:

  “其实,小町同学自己也制造得出彩虹喔。”

  *

  十二月了。

  冬天的天空或许很难架上彩虹。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养成早晨打开窗户仰望天空的习惯。今天早上也从阳台探出头,不过只有雨水刷刷打在脸颊上,天空是一片沉郁阴暗。冰冷的毛毛雨和冬天的寒气包裹身体,我总是想,干脆就这样感冒算了。这么一来,就可以请假了。妈妈曾告诉我,只要体温计显示三十七度,就可以请假不去上学。然而,一看到在雨中飞翔的小鸟们,我就觉得不能请假,重重叹一口气。

  不想输。不想逃。不想让妈妈担心。

  所以,就算教室里没有等待我的人,我也非去上学不可。

  早晨的餐桌上,我承受不住妈妈的视线,只好默默动着筷子。

  电视开始播报其他的新闻,萤幕上出现的是国中男生自杀的话题。妈妈立刻转台,手伸向遥控器的动作刺痛我的心。转到另外一台,播的还是一样的话题。因为受不了霸凌而自杀,学校方面没有察觉霸凌事件,目前正在谨慎确定事实真相。电视上播出记者会的画面,画面整体打上马赛克,只隐约看得见啜泣的女生模糊的轮廓。他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不敢相信。好难过。妈妈又转台了,我把筷子放在桌上。

  刚才电视上的是饭岛同学她们,我突然这么想。如果我自杀了,结果一定也是这样。川岛老师什么都不知情,一定会谨慎确定事实真相,结果什么事实也找不到。饭岛同学她们会对着摄影机,揉着眼睛啜泣说,我们是好朋友,经常一起玩。真是不敢相信。好希望她回来……

  我受不了了,从椅子上站起来。

  该怎么做才能和她们对抗?

  我不想逃,不想请假也不想自杀。

  可是,我到底又能怎么办?

  已经承受不了了,好痛苦。

  在玄关穿鞋时,妈妈的视线如芒刺在背。我在心中低喃,不要紧的,我是个正常的孩子。我没有生病。我能去上学。

  所以,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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