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没有喜欢的人的教室

这么做就跟那些女生掀起的风暴一样不讲理,我只能深呼吸,好让眼泪不要掉下来。

  “跟你无关啊。都是冢本同学她们擅自误会,把事情闹大而已,介意也没用。还是说,干脆我们真的交往算了?”

  我开的这个玩笑,应该能当场让气氛开朗起来,证明我一点也不介意冢本同学她们做的那些事。

  你们很配嘛,何不干脆交往算了?祝你们幸福喔。

  是的,我们真的在交往,所以请大家安静祝福我们就好。我也是懂得恋爱的女生。

  要是能满不在乎地这么说,是不是就不会再被取笑了?大家能不能不要再嘲弄我了?

  至少,要是我也能把时尚的化妆包放进书包,代替装满文具的铅笔盒;要是我也能在下课时间站在厕所镜子前,一边用眉笔把变淡的眉毛重新画好,一边和其他女生聊天,说些谁很帅、谁跟谁交往、谁很恶心、谁很讨厌之类的话题,是不是就没事了?

  没有喜欢的人的教室,令人难以呼吸。

  不管等着我的是多么难过悲伤的时间,只要有人陪在身边,或许光是这样就能让我受到鼓励。就算只是单方面的暗恋,只要能喜欢某个人,即使遭到再不讲理的对待,说不定都能挺得过去。可是,我没有半个喜欢的人。因为没有,所以也没办法。我无法表现得和大家一样。

  为什么非得和谁交往或不交往才行呢?

  眼睛睁不开了。总觉得只要稍微放松眼皮,热流就会像喷发的热水一样不断溢出。

  还是说,干脆我们真的交往算了?

  听了我这句最糟糕的玩笑话,岸田同学并没有笑。

  他只是这么说:“那不是正确的战斗方式。”

  战斗方式?

  “为了迎合大家,不惜对自己说谎,这么做一定没办法解决任何事。”

  “什么意思嘛。”

  我这么说着,一边用制服袖子拭泪。如果是正在恋爱的女生,吸满眼泪的袖子一定会有星星般亮晶晶的亮片附着,不过大概也会被咖啡色的眼影弄脏吧。

  “再见。”

  光是说出这句话就费尽力气。

  隔天我请假没去上学。

  肚子痛。

  好痛好痛。

  痛得踏不出家门一步。

  *

  妈妈想带我去医院,我只是不断坚持只要睡一下就会好,她一脸担心,走出房间。

  我一如往常穿着制服坐在门口,把脚套进总是磨脚跟的乐福鞋时,感觉就像全身大失血一样,站都站不起来。想提起书包,手指却在发抖。看到我一直不站起来,妈妈担心地过来问,怎么啦?不舒服吗?我一边说没事,一边想着要是能直接倒下必不定还比较轻松。这么一来就不用去学校,也不用被冢本同学她们取笑了。不用担心看到岸田同学一脸抱歉的表情,也不用期待美羽今天终于主动来找我说话。我愈想肚子愈痛,连转身都痛苦,难受得不得了,觉得活着好麻烦,同时也觉得好像笨蛋。我对妈妈说,好像感冒了,会不会是太累了呢?我勉强走回房间。那今天请假好了。隔天我继续说谎。我愈说谎,妈妈的表情愈担心,不断反复说要带我去医院。可是,一旦去了医院,我的谎言就会被拆穿,还必须跟妈妈说明为什么我不想去学校。我的谎言苦了妈妈,让她一天比一天担心,我却只是自私地想隠瞒事实。但是,因为,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啊。不想让她知道我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不想告诉她我在学校过得这么凄惨。

  我躺在棉被里发抖,不断祈祷大家已经忘了我的事,也祈祷我能真的生病。这么一来就不用再说谎,可以正大光明地请假了。我就这样盖着棉被,为了那些不讲理的事和内心的恐惧而发抖,仿佛逃避现实般拼命想睡着,这样就不用再祈祷那些事了。

  请第四天假的那天,我被妈妈叫醒时,窗帘紧闭的房间一片漆黑,时间已经很晚了。没去上学的时间,我几乎都在睡眠中度过。就算想看漫画逃避现实,现实还是会不时从旁介入脑袋,阻碍我展开幻想世界中的旅程。冢本同学她们的耳语。“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的疑问。要到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才能解决这件事?这些悬宕的问题纷纷涌上心头,怎么也停不下来,逼得我不得不放下翻看漫画的手,脑中充满各种不得不去思考的事。

  即使在梦中也一样。到底该怎么做这一切才会结束?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解决?我到底想怎么做?许多问题在脑中打转,我飞向黑暗的夜空。一直飞实在太累了,其实差不多应该着地才对,我却不知道着地的方法。和在泳池里漂浮打转时,怎么也爬不起来一样。天空好恐怖,担心轻飘飘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去摔死,却又不知道如何靠自己降落。

  “奈子〜”听到妈妈上楼的声音。我拿起手机确认萤幕上的时间,刚过六点。接着是敲门声。“朋友帮你拿讲义来了喔。”妈妈打开门这么说。我从蒙住头的棉被里爬出来问:“讲义?”谁拿来的啊?妈妈把一叠整齐的讲义拿给我,一边唠叨地说差不多该吃晚饭了,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发烧?我回答不要紧,低头看手中的讲义。正想着这么暗根本看不清楚时,妈妈帮我开了灯。手中是一大叠松尾老师的讲义。我问妈妈,是谁帮我拿来的?妈妈歪着头说不知道耶,放在信箱里。不是你的朋友吗?

  说完后,妈妈就走出了房间。我撑起身体,一张一张翻看讲义。好像是我请假这段时间的各科讲义,全都整理得好好的。会是谁呢?是老师吩咐的吗?说不定是美羽。会特地帮我送讲义来,或许认为我暂时不会回教室了吧?

  翻着讲义时,橡皮擦的屑屑从纸张间掉落。我心头一惊,发现夹在最后面的那张纸是没有格线的白纸,纸质也明显和其他纸张不同。我着急地一次翻开好几张讲义,想赶快看到最后一页。当那张纸映入眼帘时,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真是莫名其妙。可是,我好久没这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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