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嗳,沾到蛋壳了

“小奈!”老师又叫了一次。好啦好啦,我听到“,听到了啦。最近的长谷部老师很狠。卫生纸?那种东西自己去拿不就好了。我故意大动作拉开椅子,发出声响表示知道了,接着轻吸一口气,走向堆放卫生纸的柜子。这里是从隔板外也看得见的位置。我朝门口投以一瞥,看见正在水龙头下冲洗伤口的女生。她穿着体育服,应该是三年级的学生。我取出一卷卫生纸,低着头走向老师。我感觉到那个三年级学生的视线投射在我身上,无法抬起头。

  我把卫生纸塞给老师,在她交代我做其他事之前离开那里。一坐回椅子就听见了。那声音很小,如果在教室里一定听不见。

  “那个女生为什么在这里?”

  我感觉脸颊发烫。

  “她是卫生股长,来帮我忙的。”

  长谷部老师笑着说谎。

  三年级学生向老师道谢之后,走出保健室。

  门一关上,我们就喘了一口气。

  要是平常,这时我们一定正用尽丹田之力捧腹大笑。强忍的笑意从身体涌出,笑得停不下来。没被发现呢。对啊。可是佐江你把笔弄掉了吧,那很惊险耶。还敢说我,奈津你还不是咳嗽了。要是平常,我们就会像这样说笑,不过今天却没办法。我把桌上的百力滋饼干棒拿过来,抽了一根出来,然后装出我根本无所谓、不在意的表情,把那根百力滋叼在嘴里。脸颊一带感受到来自佐江的视线。

  “功课有好好写完了吗?”

  长谷部老师从隔板后探出头问。

  我露出闷闷不乐的不满表情,不得已开口响应。谁叫佐江都不回答。

  “佐江已经开始写问题集了,很乖吧。”

  “是喔,数学吗?”长谷部老师盯着问题集看。“我念书时数学不行,啊,现在还是不行就是了,很不擅长二位数的减法,像是二十七减九那种的。”

  “那哪是数学,只是算术吧。”

  那么简单的问题连我都会好吗!什么嘛,佐江这么嚷着笑起来。原来即使算术不好,也能当上保健室老师。

  “最近佐江很认真用功喔。”

  长谷部老师佩服地说。我咬着百力滋,打开佐江的问题集,想找看看有没有自己也解得开的题目。一看到上面写的都是我看不懂的公式,立刻把书阖起来。

  佐江抬头看老师,然后点了点头。

  “我觉得……得把落后的进度补回来才行。”

  我凝视着佐江那头润泽亮丽的长发。她的侧脸透露出一股想说什么的犹豫,之后,她一鼓作气地开口:

  “我……下星期想回教室了。”

  道里总楚充满消毒水的味道。可是,只要在佐江身边,她的洗发精香味就会扑鼻而来,让我切实感受到,被这隔板隔起来的不只是我。

  聪到佐江这么说,我用力一咬。

  叼在嘴里的百力滋应声而断,掉在桌子上。

  *

  侧耳倾听喧闹般哗啦啦的雨声。平常上学那条路排水不良,下雨时走在上面非常痛苦,原本想请假的我,今天仍旧来到保健室。原因自己也不清楚。至少,在佐江来保健室报到之前,去年的我遇到这种日子铁定请假,一路睡到下午。

  我和佐江总在早上八点过后到校,一起守在这座要塞里。我曾想过,所谓的关起城门死守城池就是这么回事吧。至于为了保护自己而抵御的是什么,说明起来又很难。总觉得只要走出这里一步,就会遇到什么很可怕的东西,身体不由得缩了起来。食物好像从胃底翻涌上来,得找间厕所呕吐才行。但是,厕所里的对话总会使我神经紧绷,所以最好找一间位于校园角落、谁都不会去的安静厕所。没有人会来、没有其他人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地方。在一个可以随时呕吐的地方,关在里面待上好几个小时。我的关起城门死守城池就是这么一回事。

  午餐时间我们两人吃的水煮蛋,说起来就是死守城中的军粮。因为要去教职员办公室拿营餐午餐太难受了。就算再怎么跟我说其他人都在教室里吃饭,可以一个人去拿午餐,那还是太困难了。毕竟,很可能有人为了上厕所或其他事情离开教室,在走廊上不期而遇的可能性还是很高,太危险了。光是想到那种时候对方看我的奇异眼光,吃营养午餐的时间就能使我陷入忧郁。

  所以我每天都饿着肚子躺在床上,每天中午都神经衰弱。妈妈总是抱怨这样浪费她给我缴的营养午餐钱,要我好好吃饭。说是这么说,她还是会让我带水煮蛋来学校。因为是能利用早上时间匆匆忙忙准备的,所以是带壳的。用铝箔纸包起来的水煮蛋,妈妈总是让我带两个。直到今年,佐江也来保健室报到后,总算能两个人一起去领营养午餐回来。不过,吃水煮蛋的习惯还是持续着,那两颗水煮蛋,现在我和她一人一颗分着吃。

  今年冬天,佐江第一次来这里时也不肯去领营养午餐。就算老师催促她,她还是沉默不语,扭捏地坐在床上。

  “要不要吃?”

  我记得很清楚,把包着铝箔纸的水煮蛋递给她时,她用高兴到不行的表情点头,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喂小动物饲料。

  不知不觉中,雨下得愈来愈大。吵杂的雨声掩盖了我的声音。躲躲藏藏的呼吸声也好,翻身时床铺发出的嘎吱声也好,莫名想呐喊的冲动也好,全部被雨声盖了过去,仿佛我根本不在这个地方,连存在都被抹消,就和教室里的喧嚣一样。不过,遮住我的帘子的另一侧,隐约传来佐江用自动铅笔写着什么的沙沙声。

  我钻出毛毯,用手压住紊乱的头发。脚套进拖鞋里,把手伸向帘子。从轻轻拉开的缝隙间,看得见坐在桌子前动笔写着什么的佐江。我自认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佐江却抬起头来,与我四目交接。

  “奈津,你不要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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