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嗳,沾到蛋壳了

  台版

  “嗳,沾到蛋壳了喔。”

  佐江伸出手,帮我拿下沾在制服毛衣上的那个。是刚才吃的水煮蛋蛋壳。不知怎的有点痒,我发出声音笑了起来。配色呆板的书桌表面上,铺有白色地毯般的面纸,上面叠放着剥下的蛋壳碎片。佐江用手帕包着自己的水煮蛋,小心翼兴地在桌上敲出裂痕,仿佛挖掘化石。

  我已经吃完营养午餐了。衔着喝光的铝箔包牛奶吸管吸了好几次,发出抽干空气的愚蠢咻咻声,有点好笑。我一边啾啾吸着吸管,一边从隔间里走出来时,坐在电脑前的长谷部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很忙,装做没看见我的样子。我对着吸管吹气,铝箔包鼓起了一点,牛奶的味道窜进鼻腔。我把手指伸进触感粗糙的再生纸盒,把洞挖大。

  站在洗手台前洗牛奶盒时,隔间里传来吵闹的声音。嗳!奈津!来一下来一下!听到那仿佛中了乐透的声音,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啦?又中大奖了?”

  吃棒冰中了再来一支,就算是小学生也不会高兴成那样。

  能坐四个人的事务桌上,相亲相爱地并排放着两个营养午餐的托盘。坐在桌边的佐江一脸得意,高举手中的水煮蛋。那是一颗蛋壳剥得很干净,表面光滑,一点破损都没有的水煮蛋。来自窗外的阳光照在那颗蛋上,发出温润的光泽。佐江以三百六十五度完整秀出那颗蛋给我看,真的一点破损都没有。“如果剥完水煮蛋蛋壳的时候蛋白一点都没有破损,那天就会发生好事喔。”

  一般国二学生大概不会一脸认真地说这种话吧。可是佐江就是这种女生。她每天早上一定会准时收看电视上的星座运势,而且连我的星座都一起确认,到学校后再告诉我。嗳嗳,昨天人家看到流星了喔,可是完全来不及许愿,超失望的啦。这么不甘心地跑来告诉我这种事也不只一次两次。第一次在这里吃水煮蛋的时候,她像分享什么重大秘密似的,跟我说了那个关于剥蛋壳的魔法。

  当然,那种事我完全不相信。但是从那天起,我开始每天都小心翼翼地剥蛋壳了。因为,万一是真的怎么办?如果幸运真的因此降临,不就赚到了吗?我们每天都吃水煮蛋,挑战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成功就能免费赢得幸运。不过,我用手机上网查过了,水煮蛋的蛋壳好不好剥,其实跟煮的方式有关。照我妈的煮法,想剥出一颗漂亮的水煮蛋很难,希望蛋白毫发无伤似乎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所以,我每天都过得不幸运。

  “好幸运喔,很久没成功了吧?”

  我这么一说,手里拿着水煮蛋的佐江就咧嘴笑了笑。嗯,今天绝对会发生好事,我有这种预感!被她那么一说,连我也感染了那份天真无邪的幸福。

  佐江津津有味地吃起水煮蛋。因为她看起来实在太幸福了,我决定连她的牛奶盒一起洗起来。转开洗手台的水龙头时,佐江哼歌的声音从隔板后面传来。嗳,奈津,餐具我来收拾喔。一阵塑料餐具清脆的碰撞声响后,只见她拿着叠成两套的餐具走出保健室。

  我用手帕擦手,都是牛奶的味道。佐江一不在,这里就会瞬间静下来。墙上时钟的滴答声听在耳里好舒服,很像节拍器。下午的上课时间已经开始,我小心不让长谷部老师发现,偷偷滚到床上,用脸颊磨蹭毛毯。

  朝窗外望去,看得见正在上足球课的男生们。这么热的天气,他们却像狗一样追着球跑,真是蠢毙了。这里冷气够强,从天空射下来的炙热阳光与教室里温吞的空气都和我无关,超舒适。体育课这种东西到底为什么存在,我真是搞不懂。当然啦,对擅长运动的人来说或许很赞,但是对大部分的人来说只能用悲惨来形容。尤其是像排球那种得组队的课真的是惨到不行。失误时不但自己丢脸,还会被大家白眼,那种事根本就是老师公开认可的霸凌。

  冷气吹出的风搔过脸颊,吹动眉毛上方的刘海,最近刘海剪得太土了。佐江好像回来了,听见她在隔板另一端跟老师讲话的声音。“喂喂,功课写完了吗?不开始念书不行啰。”接着是她轻轻柔柔说“好”的声音。我跳下床,回到事务桌前,把散落一桌的笔记本和笔一把拨到眼前,开始看还没写完的功课。今天之内一定要写完,真是麻烦死了。

  “老师眼睛好亮喔。”

  回来的佐江一副忍住笑的表情,这么向我报告。

  “有什么关系嘛,剩下的明天再写。”

  我用耍赖的声音这么一说,趴在桌子上时,长谷部老师忽然探头进来:“不行!喂,打起精神!”佐江回到位子上,我们俩赶紧打直背脊坐好,装成振作的样子摊开笔记本和课本。

  *

  感觉到旁人的些微气息,我和佐江面面相觑。佐江已经写完功课,正打开数学问题集。我们屏气凝神地戒备。浅奶油色隔板的另一端,传来“打扰了”的声音,门打开了,进来的是女生。我俩四目相接,对彼此笑了笑。接下来,我们得像玩躲猫猫的时候那样尽可能掩盖自己的气息才行。一旦嘴里发出声音,或是碰到东西发出声响就算输。不能让人发现我们在这里,就像玩一二三木头人那样。只要稍微一动,隔板另一端的人就会察觉我们的存在。

  进来的女生好像是哪里破皮还是擦伤了。从隔板另一端她和长谷部老师的对话大概可以猜出来。万一是因为发烧或生理痛而来的话,今天对我们来说就会变成糟糕的一天。因为那么一来,我们一整天都得在屏气凝神中度过。要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聊起天来,就会被老师骂。

  隔板另一端,老师正在看那个女生受伤的程度。我用手肘轻碰佐江,要她转向我。我鼓起聴帮子做鬼脸,佐江拼命忍住笑,可是为了表达她想笑的心情,又像表演哑剧般做出捧腹大笑的动作,一边用嘴型表示“奈津,不要这样啦!”一边挥手拍我。就目前战况看来,是佐江居下风。我完全没发出声音。我朝她侧腹伸手想搔她痒,她扭动身子闪躲时,把椅子撞出了声响。瞬间,我们两人像石化一般身体硬。没问题,没被发现。两人松了一口气,又窃窃偷笑起来。

  “这得好好冲洗一下才行了。小奈,可以帮我拿卫生纸来吗?”

  隔板外传来呼唤的声音。我收起笑容,鼓起的腮帮子慢慢消风。佐江像关掉开关的娃娃一样面无表情,抬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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