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么说来弹钢琴这件事也是如此。没有必要为了弹琴而承受那么多痛苦,觉得辛苦可以休息,厌烦的时候更该保持距离。然而她却没有这──
想到这里,美久脑海中的记忆历历在目。茉琴不经意流露的悲伤表情和话语,她真心的心愿。当一切串连在一起,答案再清楚不过。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
冷漠的声音突然在这时响起。
咄咄逼人的茉琴忽然没了声音,似乎有些畏惧。
一直保持沉默的七里哥哥冷冷地望著妹妹。
「就算演奏会是理事为了招揽客人而办,日高私下批评你、管乐社叫你放弃表演,班上同学刻意疏远你……那又怎样?我从刚才听你说到现在,内容都是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就没有自己的主张吗?」
「不是……」
「哪里不是?你从以前就是这样,凡事都怪别人。总是看别人脸色行事,一出问题就编造理由逃避。每次都把自己当成受害者,那样的确很轻松。」
七里的眼神里掺杂著轻蔑,直直射穿茉琴。
「你只是不敢跟别人面对面,害怕接受正当的批评,所以不敢说出自己的心声。这一点真的让人觉得很烦。」
茉琴的确太容易受周遭的批评影响,也不曾坦然面对朋友或同学。然而光是这样并不会让一个人写出威胁信。
美久转身站在七里面前,彷佛在袒护茉琴。
「七里同学,你说错了。如果真的容易受别人的意见左右,听话地上台演奏也无所谓,没有想法的话脑袋放空依然可以弹琴。但是茉琴同学却深感苦恼,说她不知道自己弹奏出的琴音究竟属于谁,也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而弹。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怀著这样的心情继续努力,再怎么喜欢的事也会越来越讨厌去做。」
「她只是没有勇气说放弃吧?」
「她没有办法放弃,原因就是你!」
──哥哥的钢琴、梦想和他在家中的地位全都被我偷走了。
茉琴曾经这么说过。
「茉琴同学一直觉得自己把你的钢琴夺走了。还说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开始弹钢琴,现在的你应该还会继续演奏。所以她没办法说放弃,无论多么痛苦,即使琴音早已不属于自己,她也觉得不可以说放弃。因为她当初把属于你的音乐抢走了。」
茉琴一直对自己最喜欢的哥哥感到愧疚,因为抢走了他的地位和梦想。
这个事实像刺一样戳在心上,不停折磨莱琴。
第一次见到茉琴时,称赞她的演奏却让她悲哀地笑了。她在练琴的时候从来没笑过,总是一脸痛苦地好像被逼到绝境。
越弹越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琴音,在学校里也没有自己的时间,还被班上同学和朋友疏远。即使如此,茉琴还是没能放弃钢琴。
威胁信是一种求救信号。茉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也失去了容身之处,精神早已不堪负荷才终于发出求救信号。
然而七里却状似嫌弃叹了一口气。
「意思还是一样。看我的脸色然后自己想得很可怕,这家伙果然无法独立思考。」
「七里同学!」
七里直接忽视美久,直瞪著茉琴。
「开幕典礼的时间到了,快点给我上台。就算你的演奏对日高或班上同学而言没有意义,还是有人抽出时间等著欣赏。所以你有义务上台演奏。」
茉琴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七里。
那是一种悲壮的表情。茉琴的心情并未透过美久传达给哥哥,被视为一厢情愿的坚持还被践踏在脚下。
茉琴不发一语地垂下头。
「哦……你又打算逃避?我太清楚了。」
七里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打开里侧直通舞台的门出去通知表演取消。几个学生正在后台确认开幕典礼的流程,正一脸担忧地往这里瞧。七里往学生所在的方向走去──忽然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
「咦!阿一!?」
察觉情况不对的百百花奔出准备室,但是来不及了。
七里穿过学生身边,信步走上舞台。担任司仪的学生目瞪口呆地望著七里,只见他朝著台下深深一鞠躬,接著往钢琴方向走去。
美久瞬间领悟──
七里同学打算代替茉琴演奏……!
小时候就能弹出高难度的乐曲,七里当年的实力让人深信他将来可望成为钢琴家。他是茉琴崇拜至今,无人能出其右的演奏者。
「啊……这位是在音乐大赛上得奖的……七里同学。」
司仪的语气难掩讶异,台下却响起热烈的掌声。
七里就位之后调整了座椅高度,挺直背脊抬手放在琴键上。
掌声如涟漪般渐次消弭,四周鸦雀无声。
第一个音符随即温柔地响彻会场。
曲目是兰格的〈花之歌〉。这是初、中级程度的热门演奏曲目,F大调的旋律甜美优雅,和弦更为整首曲子增添色彩。演奏者七里对这首曲子的诠释实在是……令人惊异地──
差劲到家。
「哇……太悲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