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芙蓉如此,错过观赏时机的花还不知有多少。
真是可惜了……
理花隐约这么觉得,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讶异。
在认识肇之前,大概从来没有过这种感想。
自己曾经是植物没什么了不起派的先锋。
铺著柏油的马路和两旁成排的高楼大厦──在都市里要找个有土地的地方反而不容易。统一灰色调的街景怎么看都整齐兼具功能性,植物这种东西根本无用又多余,要不是有观叶植物摆饰,平常根本没机会碰到──理花曾经觉得这样很正常。
然而肇却完全不是如此。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和植物息息相关,一有空就往公园跑。忘了是什么时候,还因此遇过很离谱的情况。
某个繍球花盛开的季节,肇曾经邀理花出门赏花。地点是一处迁建各地历史建筑和旧民宅至此供人参观的户外博物馆,日式民宅和繍球花的确相映成趣。微翳的天空让繍球花的深青和青紫色更显浓郁,日式风情也加倍衬托出绣球花之美。那种难以言喻的美感确实是一次奇妙的体验。
「原来绣球花那么漂亮啊……」
户外博物馆标榜忠实重现日本传统的风景。信步走在其中经典的日式庭园,理花忍不住出声感叹,一旁的肇突然停下脚步。
「呃……干么啦!我觉得漂亮不行吗?」
肇开心地──真的非常开心地笑了起来,握住理花的手凝视著她。
「理花,你听我说……」
不同于往常的认真语调令人抨然心动。发现肇的眼中只有自己没有其他时,理花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正要对我说某件重要的事──理花直觉到这一点时,肇喃喃开口了。
「黄菖蒲……」
「…………嗄?」
肇的目光不知何时移向理花身后。
「糟了!是黄菖蒲!」
「呃……嗄?」
「快来帮我!」
话还没说完,肇已经翻过围栏扑向生长在水边的菖蒲花丛了。他拨开蓝紫色和黄色的菖蒲,专注地研究起什么来。被叫过来的理花不得不帮忙,脑海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奇怪了。明明气氛正好,为什么突然鉴别起花草来了?这件事非得现在做不可?真有这么重要?
「黄色的菖蒲就叫黄菖蒲,是外来品种。照这个生长状况,周围的花菖蒲会被干掉。因为黄菖蒲的繁殖力较强,没有区隔开来恐怕会驱逐原生种。这里已经开始杂交了……得通知管理中心才行。」
听到他的回答,理花才察觉感到疑惑的自己像个儍瓜。
难得出门约会结果搞得浑身泥巴,不但被园区内散步的家庭和!笑,惹怒了赶来的警卫,最后又被弄清详情的公园管理人员感谢一番,简直乱成一团。明明搞得一团乱,却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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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肇在一起时,理花就会察觉其实自己一直在逞强。擅自认定自己就是这么不矫揉造作,假装不曾因此而受伤;谎称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用冷漠的态度面对周遭的人──如此懦弱的表现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如果没有肇在身边,理花一定会讨厌这样的自己。
无论身在何处,肇的四周总是一片光明。在他身边所看到的风景永远那么缤纷闪耀,而且并不只是形容或比喻而已。
在白雪中馨醒目的山茶花。
寒风中散发柔和芬芳的风信子。
彷佛倒映著阳光般洋溢生命力的黄色棣棠花。
以往不曾著眼的植物突然鲜活地跃入眼底。不知不觉中,认识的植物名称越来越多,一旦名称和外型对上了,目光就会莫名停留在那种植物身上。
绽放于低垂枝条的纯白麻叶绣球,满树盛开的木香花,一身淡红花衣的海棠,还有一到冬天就换上火红树叶、娇美如铃的吊钟花。
原来只有柏油路和大楼的通勤途中,五颜六色的花朵就像一盏盏点亮的灯光。
透过电车车窗看见的紫色花朵名叫诸葛菜,一直被自己称为贫穷草的白色花朵名叫春飞蓬。还有耳挖草、窄叶野豌豆、黄鹌菜──没有一种植物名叫杂草,只是以前从没思考过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一旦用心观察,身边的风景便充满色彩。灰扑扑的街景多了各种植物的著色,变得鲜艳又耀眼。
令人感动雀跃的美景就在身边,这是肇告诉我的。
他为我的世界增添了色彩。
但这片风景中却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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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温暖和煦。
理花斜趴在躺椅上,呆呆地望著蕾丝窗帘外广阔的世界。
现在庭院和肇活著的时候大不相同,失去主人的庭园正缓缓死去。
生病而枯萎掉落的叶子,被虫啃得破破烂烂的草,根部腐烂的树木──许多植物都被自己养死了。即使立刻种回原有的品种,无奈养育方式肯定不同于以往,结果只是再次枯死。无论多么小心注意,就是难逃被虫子或霉菌侵蚀的下场。
所以才说不喜欢植物。不呼痛也不叫苦,总是一声不吭地静静枯萎,带著自己和肇的回忆一起死去。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