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大概持续不到一分钟。接着他回答:
「我在听。你说吧。」
我吁了一口气。
但这回轮到我说不出话。此刻虽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但是在走廊上谈话,就会被其他住宿客人听到。这个话题并不适合公开谈论。
我思索着该怎么舞,忽然想到客房有内线专用电话。
「我不太想要被听到。等一下在电话里谈吧。」
这一来,罗柏似乎也多少猜到谈话内容。他用清晰但带着绝望的阴沉声音说:
「我知道了。」
我打开二〇二号房的门,把单肩背包丢到桌上。我迅速扫视室内,确认没有立即可以察觉的异状。床单有些凌乱。就如我今天早上起床时的状态。也就是说,房间没有人来打扫。平常都是下午较早的时间来打扫,所以在发布外出禁令的今天,客房清洁人员没有来过也是很正常的。
记忆卡放在相机里,因此没必要检视圣经。我把电热水壶中已经冷却的水倒入杯子,放在桌上。我坐在椅背很低、座位很硬的木椅,拿起象牙色的塑胶制电话筒。电话机上面有英文的使用方式。内线只要按下对方的房间号码就行了。
二〇三。电话响了六次停下来。
「哈啰,罗柏。」
『哈啰,万智。』
电话中的声音比譬声清晰许多。
我必须让罗柏开门才行。关键的牌虽然在我这里,但如果突然亮出王牌,他可能会放下电话筒,不再跟我说话。首先要说的话已经决定了。
「你窝在房间里好长一段时间。」
『嗯,对呀。不,其实也没有。』
「我在二日晚上跟你谈过话。在旅舍四楼,你还记得吗?那是葬礼鸣炮的夜晚。现在是五日。五日中午。」
罗柏或许是因为酒精或大麻而处于酩酊状态。我试着在对话中唤起他的记忆。电话另一端传来犹豫的声音。
『嗯,我记得。』
「你当时说,无法想像杀了许多人的凶手会成为国王。」
『是吗?我记得大概说过这样的话。』
我像是要安抚小孩子一般,缓慢地说:
「你在房间门口贴出『请勿进入』的字条,是在知道国王被枪杀之后吧?我可以理解你会变得神经质。那是可怕的事件。但是那一天,你却反而显得很可靠。你说即使这座城市变成西贡,你也能保护自己。对了,你还说也要保护我。」
『万智……我……』
我等他说完,但他没有说下去。我继续说:
「我们在四楼谈话,就是在那天晚上。我采访回来之后,你来找我说话。那天晚上连饮料都没有。虽然是边看BBC边谈天,对话内容也不是愉快的话题,但我不记得你有特别阴沉的样子。对不对?」
『的确。就是那天晚上。』
罗柏用仿佛含着苦汁的声音说。
果然是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我们两人谈话之后,查梅莉来到我的房间。她为了我的采访,有些事情要跟我说。当时查梅莉注意到声音。她说,从你的房间传来搬动东西的声音。然后第二天早上开始,你就窝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声音中断了。但通话仍旧持续。
「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回答。
但是他听着我说话。我拿起杯子,用冷开水沾湿嘴巴。
「可以让我来说说看吗?」
我在心中缓慢地数到十。
「大概是……」
又数了三之后,我说:
「你的枪被偷了吧?」
『万智!』
他发出好似被掐着脖子的悲鸣。这是很直接的肯定方式。
『是你!』
「不是我。」
我用清晰的语调说完,为了避免刺激他,尽可能以温和的声音补充:
「昨天进入我房间的是你吧?你觉得有可能是我偷了你的枪,所以来搜索我的房间。」
电话另一端传来噎住的声音。他大概没想到养我看穿吧。
「我不打算责怪你。换成你的立场,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我的立场?』
他的声音似乎快哭出来,但仍旧提出抗议:
『你又知道了!』
我换了一口气,又说:
「你一直暗藏着枪。这就是你自信的来源。碰到国王被枪杀、武装游击队可能开始活动的局势,你感到害怕。你想要逃离尼泊尔,却因为买不到票而焦虑。每个人都一样。当时我也很害怕。但即使如此,你还有手枪这张王牌。就是因为有了心灵支柱,所以才会说,即使这座城市成为西贡……那样的话。」
仔细想想,罗柏在试图订票时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