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五日,加德满都连续第二天发布外出禁令。时间从中午到深夜零点,共十二小时。上午结束采买的人大概觉得好险,不过应该也有很多市民来不及采买吧?
两名警察陪我回到东京旅舍时,已经是外出禁令开始的十分钟前。打开绿色铁门进入建筑中,仍旧让我感到松了一口气。
我原本以为巴朗和詹德拉一整天都会跟着我,但他们却说要回到警察局。
「在旅舍中应该比较没有被攻击的危险,所以Chief命令我们回去。」
巴朗歉疚地垂下视线。
「那倒是没什么……不过现在已经快要到外出禁令的时间了。你们不要紧吗?」
我昨天从警察局回到旅舍时花了二十分钟以上。剩下十分钟不可能赶回去。
「别担心,他们不会突然开枪射击同伴的。」
巴朗笑着这么说,一旁的詹德拉简短地加了一句:
「也许吧。」
即使我阻止他们,但他们接到回去的命令也不得不回去。我只能相信巴朗的话。我在常被认为无表情的脸上尽可能堆起笑容,说:
「巴朗先生,詹德拉先生,谢谢你们。我很感谢你们保护我。」
我正要伸出手,又缩回来了。这个国家是种姓制度的国度,或许他们不想接触我。巴笑眯眯地说「别客气」。这样就够了。
两人推开铁门时,詹德拉转头对我说:
「太刀洗,Chief很高兴发现凶杀现场。」
「……是吗?」
「Chief没有叫我们跟你道谢,所以我来说吧。谢谢你。」
警察和记者原则上是对立的。警察觉得记者是烦人的家伙,记者则忧虑警察会自居正义使者。
但原则只是原则,任何事情都有例外。警察和记者也不是绝对不会彼此感谢对方。
截稿日时间是清晨五点四十五分。
因为外出禁令的关系,到深夜零点之前都无法出门。在夜晚和早晨都特别早来临的加德满都,外面的采访工作可以说已经结束了。我是否已经进行充分的采访?我觉得应该还可以做得更多,不过所有工作都有截止时间。
照片方面,我明天会在街上的电话店借网路后送。报导的排版会由编辑部来决定。我要做的是在明天天还没亮之前写完六页的文章。
为此我还得采访一个人。根据这段采访内容,应该就可以针对是否要把拉杰斯瓦的死纳入报导、是否要使用那张独家照片做出最后的决断。
查梅莉从员工区探出头,仿佛是在等警察出去。
「那个,不要紧吗?」
她大概担心我被警察质问吧。
「请不用担心。对了,晚餐可以请你替我准备面包、最好是三明治吗?我想要在房间工作。」
「哦,好的。如果只是简单的餐点。几点送去昵?」
「七点。拜托你了。」
她受到委托,似乎反而松了一口气,表情变得轻松。她轻轻点头,回到员工区里面。柜台没有人了,不过应该没问题吧。中午时间已经过了。
我爬上阶梯。
住宿在二〇二号房,已经是第六天了。一开始虽然在意过低的天花板与焚香的气味,但我逐渐开始喜欢上这间房间。不过我现在前往的是另一间房间。
除非有人要在外出禁令解除之前一直待在外面某家店,这家旅舍目前有四名住宿客。
日本的自由记者,太刀洗万智。
日本前僧侣,八津田源信。
美国大学生,罗柏·佛斯威尔。
印度商人,舒库玛。
我脑中浮现他们的脸孔,走在旅舍昏暗的走廊,停在某间房间门口。
门上一直贴着手写的「DO NOT ENTER」。我敲了二〇三号房的门。这是罗柏的房间。
咚。
咚咚。
咚咚咚,咚。
日有回应。我轻声朝着门后方呼唤:
「罗柏。你在里面吧?」
我竖起耳朵,但东京旅舍悄然无声。他该不会外出了吧?我举起手,准备用较强的力道再度敲门。这时总算有人回应。
「干什么?」
罗柏的声音含混不清,似乎有些恍惚。
「是我。太刀洗。我有话要跟你说。」
「是吗?我没什么要跟你说的。」
「我有个东西想要给你看。开门吧。」
门后方只依稀传来几乎要消失的声音。
「……我拒绝。」
「罗柏,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虽然继续坚持,但声音却停止了。他是不是离开门口了?我想要再次敲门,不过还是决定耐心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