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我梳洗完毕,首先到东京旅舍的四楼看电视。虽然急着想要求证照片内容,不过还是得掌握最低限度已经报导的新闻。餐厅里,舒库玛今天也穿着整洁的白衬衫坐在位子上。我想要先煮开水,正要进入厨房就被他制止了。
「在尼泊尔通常不喜欢让不同阶级的人进入厨房。虽然这里应该是住宿客人用的,不过还是最好先问一下查梅莉。」
「我不知道这件事。谢谢你的提醒。」
我道谢之后,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不过八津田在厨房替我泡过茶,没关系吗?」
舒库玛笑着说:
「他是常客,或者几乎可以说是住在这里。而且虽然是外国人,不过他是佛教僧侣,所以或许受到特别待遇吧。」
「请问你也是从以前就固定住宿在这里吗?」
「是的……」
他忽然露出仿佛眺望远方的眼神,喃喃地说:
「这一带乔珍区以前是很乱的地方,聚集了很多旅客,还被称作怪人街(Freak Street)。」
「怪人?」
「这里是嬉皮聚集的地方。像你这么年轻,应该不知道嬉皮吧?」
我虽然知道什么是嬉皮,不过的确没有直接见过典型的嬉皮。
「他们总是在吸大麻。当时我根本不会接近乔珍区。后来市区旅行业的中心往北移动,这一带就变得比较平静。再加上平常住宿的旅馆倒闭了,我偶然晃进这里,就开始住下来了。现在查梅莉通常都会替我空下二〇一号房。我有时候还会利用东京旅舍二〇一号来接收邮件。」
我注视着他的侧脸。他的五官端正,肌肤也很光滑,就算说是二十多岁也不奇怪。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呢?」
「你是问我最早住在这里的时候?这个嘛,大概十年前了。比八津田开始住宿的时间还要早一点点。」
「……恕我冒昧问一句,你现在几岁?」
「我?今年就四十了。」
完全看不出来。我虽然也常被认为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不过和舒库玛相较,实在是望尘莫及。他温柔地微笑,说:
「如果有机会到德里,请务必来找我。我们可以聊聊当时在尼泊尔遇到的灾难。」
他从口袋掏出名片,把英文名片递给我。我只是他在工作场所遇到的人,并没有特别亲近,但他却特地给我名片,让我感到有些惊讶。上面写的名字是「Sukumar Das」。
「谢谢你。很可惜,我现在身上没有名片。」
「是吗?那么有机会再给我吧。」
今后还会有机会见到舒库玛吗?人生的际遇是很难说的。我茫然地想到,或许哪天真的有机会在德里见到他。
电视上,BBC以紧张的语调报导昨天发生的事情。
受重伤的王室成员之一——毕兰德拉前任国王的弟弟——过世了。
被认为是枪击犯的狄潘德拉国王也在意识不明中于昨天过世。葬礼在外出禁令发布期间举行,已经火化。和数万人参加送葬的毕兰德拉相较,这样的待遇实在是太冷清了。BBC也没有播放影像。或许是连媒体员工都无法外出吧。
只当了两天国王段潘德拉过世后,由摄政贾南德拉继位。他保证会调查王宫事件的真相,并宣布设置调查委员会。虽然新国王登基了,但BBC的报导方式没有祝贺之意也没有开朗的语调,只是由播报员平淡地念稿。
新闻也报导,昨天市民在王宫前被镇压时,至少有十八人受到轻重伤,一人死亡。死去的会不会是我看到的那名从四面八方被棍棒殴打的男人?或许是,不过我希望不是。此外,在外出禁令发布后,有一名外出的市民遭到枪杀。我在警察局受到的警告并不是空言。我没有看到与拉杰斯瓦有关的新闻。或许是颁布口令,或者是更单纯地因为王宫事牛相关新闻占据太多时间而被排挤掉了。
我在确认电视新闻播报了一轮、开始重复同样的资讯之后,向舒库玛道别并起身。虽然说尼泊尔的早餐时间是十点,不过得先吃点东西才能支撑体力。
我出了东京旅舍,前往因乔陀罗广场的方向。我要去的是来到这座城市的次日、罗柏带我去的店。昨天和前天我都以油炸点心代替早餐,不过在胜负关键的今天,我无论如何想要吃到米饭。我无视于用手吃定食的尼泊尔客人,拿着汤匙把米饭、腌白萝卜、煮豆子送入嘴里。回到日本我想要悠闲地享受早餐,包括若布味噌汤、竹荚鱼干、加上鹌鹑蛋的山药丝。为了这个目标,我得先完成报导才行。
吃完早餐,回到东京旅舍,看到撒卡尔靠在绿色铁门的旁边。
「嗨,状况怎么样?」
「还好。你呢?」
「我刚刚完成一件工作,收获满丰富的。」
撒卡尔这句话似乎不是虚张声势。他拍拍自己的口袋,接着他的视线飘移到其他地方。
「大人的情绪都很紧绷。你拍到很棒的照片了吗?」
「还好。」
撒吉有些诧异地问:
「太刀洗,发生什么事?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耸耸肩。如果说有任何变化,只有一个:工作终于开始了。撒卡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然后笑了一下,用大拇指指着旅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