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炖蔬菜是暗沉混浊的绿色,看起来并不美观。不过我舀了一汤匙放入嘴里,不知为何就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豆子是小扁豆,另外也加入少许红萝卜。最多的是一种白色蔬菜。我虽然觉得自己知道这种蔬菜,但却想不起来。我在日本应该吃过这种蔬菜才对。
调味只有咸味,而香辛料的风味则扮演汤头的角色。味道虽然朴素,但却令人喜爱,只不过有点太咸,因此我忍不住用日语喃喃自语:
「应该很下饭。」
「嗯?」
罗柏抬起头。
「万智,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的是日语,『很好吃』的意思。」
「哦。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我依照他的要求,重复了几次。罗柏生硬地模仿这句话,最后终于勉强进步到听得出是:
「应该很下饭。」
于是我称赞他「就是这样」,他便像小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
扁平的面包表面虽然有奶油之类的光泽,但味道却非常平淡,只能说是小麦的味道。虽然不觉得美味,但也因此不会吃腻,就算每天吃应该也没问题。我将其中一半没沾东西直接吃,另一半则和炖蔬菜一起吃。
罗柏停住正在舀炖蔬菜的汤匙,说:
「我虽然大致上满喜欢这个国家,但是有几点却无法喜欢。」
我抬起视线,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譬如说这道汤,还有面包。」
「哪里不讨你喜欢?」
「味道不讨厌,只是觉得有些不满。我不知道为什么都是这样。万智,你没注意到吗?」我没有说话。罗柏似乎挺起了胸瞠,把面包举到眼睛的高度。
「这两者都凉掉了。既不冷,也不热。面包就算了,但是汤有什么理由是温的?」
「我还以为美国人对食物都不讲究。」
「我很想说这是偏见,不过这种人的确很多。可是我不一样。我喜欢热的食物是热的、冷的食物是冷的。万智,我跟你说,不只是这家店如此。我从两天前就在这个国家,但好像都没有吃到热的食物或冷的食物。」
我边听边用汤匙舀起炖蔬菜,把白色的蔬菜放入嘴里。这时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个蔬菜是白萝卜,或者至少是口感和味道非常接近白萝卜的某种蔬菜。我压根没想到在尼泊尔会吃到白萝卜的炖煮料理。
「一般旅客大概不会注意到食物的温度。可是我不论任何细节都不想要错过。」
罗柏边说边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悄悄指着隔壁的餐桌,他们吃着跟我们同样的早餐。罗柏望向我指的方向,但似乎没有想到什么,只显得很诧异。
「我们虽然在用汤匙,可是他们却用手在吃。在这个国家,应该是很正常的吃法吧?」
「嗯,我当然知道。总有一天我也想要尝试看看,可是现在还办不到。」
罗柏歪着头,似乎想问我那又如何。
我踌躇了片刻,然后用手抓起只剩下一点的炖蔬菜咬下去。当我想到这蔬菜很像白萝卜,就觉得它一定是白萝卜。
「如果端出热汤,顾客的手就会烫伤。你说你吃到任何食物都是温的,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吧?」
罗柏的表情变得僵硬。
在旅途淡薄的人际关系中,对于他小小的发现,或许我应该随口敷衍一句「的确」就算了。不过他带我来到这家店,我才能吃到早餐,因此我原本是为了要报答他,才对他的见解提出别的看法。
但是他或许不这么想。
付帐的时候发生了小小的争执。
早餐的价格非常便宜,但是店员却不接受我和罗柏分开算帐。与其说是不接受,应该说店员似乎无法理解有何必要这么做。姑且不论店门口的摊子,食堂内仍旧没什么顾客,所以不是因为太忙。大概单纯只是因为在这个国家,分开算帐并不是常见的做法。虽然知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钱,但对方是学生,我就觉得应该由我来付早餐钱。另一方面,可怜的罗柏似乎非常在意出门时忘记带钱包被取笑,坚持要由他来付钱。因为这不是什么值得争执太久的事情,我就先让罗柏付帐,等到走出店门后再给他硬币。他也没有拒绝。太阳升得更高,广场也变得更热闹。素烧陶壶和色彩鲜艳的布匹堆积成山。广场上到处都是留胡须的男人和穿纱丽服的女人,几乎到摩肩擦踵的地步,不知只是来看看或真的是来买东西。脚踏车牵引的双轮车仿佛拨开人潮般往这里过来。在此起彼落的叫卖声中,从某处传来弦乐器寂寥的音色。
虽然只走过一次,不过因为我已经刻意记下路径,因此并不担心迷路。我朝着东京旅舍所在的乔珍区后巷走,这时罗柏对我说:
「我想在这里稍微逛一下。」
他似乎仍对店内的交涉过程感到羞耻,因此我原本想对他说些话,不过最后只是点点头便目送他离开。我也有点想逛逛这些摊位,可是本来不打算在外面待太久,因此装扮稍嫌太轻便。为了遮蔽阳光与尘土,我想要穿长袖。更重要的是,我连行李都还没有打开整理,所以还是决定先回去。
从广场看得到的每一条路都还算热闹,但是越接近东京旅舍,路上的人影就越稀少。戴着黑帽子的男人、跪在神祠前方祈祷的老太太——就连这些人都几乎看不到了。我发觉仍旧听得到弦乐器的旋律,仿佛是广场上的乐手跟我。不过竖耳倾听就会辨明声音是从建筑内传来。
我看到了旅舍。双门板的大门前方有一个男孩子,靠墙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