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田来说,无非给他提供房间,对他说“请尽管自由行动”,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境:反正我也尽量自管自的。
只要想到是被一只奇特的妖怪喜欢上了,也就能断了念想。轻轻拍打着春的背,多田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来。
“多田先生的旅行,说不定差不多要结束了呢。”曾根田老太太静静地说。
“是什么意思呢?”多田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便问道,“是说我要死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哦!”老太太摇摇头,“是说你抵达了你想要去的地方。虽然恐怕有一天又要开始旅行,可是在这之前,你只需要慢悠悠地在附近散散步。”
尽管不大明白,多田还是点了点头,随后抱着春温热的身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告辞了,下回再来。”
“好的,晚安。谢谢你的长崎蛋糕。”曾根田老太太郑重地寒暄并道谢,端坐在床上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真幌市民医院的停车场上,已几乎不见有车子停着了。多田的小皮卡反射着街灯的白光。
他先让睡梦中的春在儿童安全座椅上坐好,接着调整空调出风口的朝向。在等待车内温度下降期间,多田用手机联系了柏木亚沙子。
铃声响过两遍,亚沙子接起了电话。
“我是多田。现在,你讲话方便吗?”
“方便。我刚刚从我先生的——”亚沙子说着调整了用词,“从已故柏木的父母家回来。”
“今晚,去不成您那儿了。对不起!”
“是吗……”
有一段不长的时间空白。莫非多田改变心意了?在已故丈夫的第一次盂兰盆会,就同别的男人相见,很少有人会对这样的女人抱有好印象,不是吗?多田猜到亚沙子正在这样那样地胡思乱想,急忙想要解释,不料亚沙子先他一步以明快的声音说道:
“那么,挺遗憾的,下回再约吧。”
想来她是决定了不让多田感到有心理负担吧。她打算强行要自己理解,多田可能是因为工作太忙,累了的缘故。多田蓦地获得一种直觉:“不能就此作罢!”
亚沙子很坚强。此前她也曾咽下如此之多的不满与哀愁,在职场、在家庭,完美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可是,不完美又如何?表现得善解人意,只在对方方便时见面——用不着谈这样的恋爱。不想这样恋爱。
“我想见你,哪怕一小会儿。”眼看亚沙子要切断通话,多田发自肺腑地说,“大半夜的,很抱歉,不过你能来我的事务所吗?”
“好的。”亚沙子说。她似乎是被多田的气势压倒,条件反射似的回答的。能感觉到她对这样的自己不知所措,终究有几分犹豫。
“行天受伤了,住进了医院。”多田慌忙说明情况,“所以今晚,我不能离开事务所,因为小春在。”
“我过去吧。”亚沙子干脆地说,“行天先生的伤,严重吗?”
“没有生命危险。具体情况等见了面再说。”
多田正要告诉她事务所怎么走,却被亚沙子打断了话头:“没问题。我也是真幌的居民,站前的话,光凭地址就有数了。”
说起来,行天在他俩重逢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多田感到无比怀念。
行天的手指必定能接上。今晚第二次有此直觉,笑意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脸上。
春在副驾驶座上打着鼾。马上就能和亚沙子见面了。在驾着小皮卡奔向事务所的路上,多田发觉自己感到特别幸福。
多田抱起春,从包月的停车场踏上了通往事务所的不长的一段路。途中,他拐进便利店买了饮料。由于不晓得亚沙子的喜好,他买了瓶装茶、无糖罐装咖啡、微糖罐装咖啡、牛奶咖啡、罐装啤酒,量相当之大。
在亚沙子到来之前,也应该先打扫一下事务所吧?多田心里想着,脚下快步前进,根本不把春加饮料的分量当回事。欢喜雀跃的心情一受到压抑,步调却变得异样不自然起来。
步伐尽管难抑兴奋,眼睛却依然看见了站在事务所入驻的那栋商住楼前面的星和金井二人。
在楼梯旁,星双手抱胸倚墙而立,金井则以堵塞楼梯口的姿势伫立不动;这一组合,恰似大小不均衡的一对金刚力士像。
楼里除了多田便利屋外,还有其他人入住。虽然邻居之间完全没有来往,但多田便利屋时常有一些来历不明的男女老少进进出出,他下意识也能感到其他居民认为他这里很可疑。不料,这回变本加厉,以妨碍居民通行的形式,出现了金刚力士像。
平日里明明自说自话进屋的,怎么今晚就偏偏站在楼门口碍眼呢?多田皱起眉头,走近星和金井。认出多田的身影后,星挺身离开了墙壁。
“哟,便利屋,你搭档的手指接上了吗?”
“手术做完了。虽说目前情况还不好说,不过多半没问题吧。”
“那就好。”
令人意外的是,星似乎并非故作姿态,而是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就多田而言,险些仅凭这一点就被他迷惑了,好在转念一想,“不行不行,我就是因为这种时候给他好脸色看,才会老是听凭他利用。”
“星哥,你今天好像也很忙呢。”他努力说出挖苦的话来,“和令堂一起去扫墓,一切可顺利?”
“说话别带刺儿嘛!”星苦笑道,“我不在期间发生了超乎意料的大骚动,我感到很抱歉。”
星用一只手一示意,金井便递过来一只褐色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