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天随意地举起一只手向坐在驾驶座后面第一排的秃头老人打招呼。
“你怎么上车了!”
“事态紧急嘛。好了好了,赶快发车。”
散坐在车内的老人们,仿佛吓了一跳,齐齐望着行天。行天无视他们的目光,伸出一只手把裕弥从台阶拉上了车。催促司机和秃头老人赶快开车。
也许是见公交车迟迟不发车,停在后面的车着急了,按响了喇叭。
“唉,不得已啊。”秃头老人说,“出发!”
车门关上了,公交车缓缓地开动。裕弥拉住车内横杆,透过窗户望向外面。只见母亲气鼓鼓地返回菜园;其他的大人们、认识的那个小学生,全都带着一副“到底怎么回事”的表情目送公交车开走。裕弥轻轻挥了挥手。轻松痛快!
行天让抱着的春坐在了专座上。那是位于车内中间位置的三人座。
“背后灵也坐吧。”
听到这话,裕弥最初并不认为是对自己说的,站着没动。直到后背被行天轻轻戳了一下,才醒悟:“背后灵是指我啊。”凭什么非得给我起这么古怪的绰号不可?——生气归生气,也因为平安无事逃离菜园后人整个儿放松了,便乖乖地在春身边坐下了。
行天站在裕弥和春面前,扭转上半身对秃头老人说:“怎么,老爷子,上哪儿呢?一群老人家租了辆公交车,极乐之旅?”
“刚才还是那样的心情,现在就是开往地狱的公交车了。就因为像你这样的瘟神上了车啊!”老人表现出愤愤不平的样子说。
“嘿,你这也太不客气了吧!”
行天丝毫不介意,哼哼一笑了之。与前一刻虚假的笑容全然不同,是一副放松的表情。
坐在后部座位的一个老人在摇晃的公交车中走过来,对秃头老人说:“怎么办,老冈?这些可是计划外的乘客。”
“有什么办法?好不容易制订了计划,付诸实施吧。”
“话是这么说,可有这么小的小女孩在……”
“老林,你啊,莫非到了这一步退缩了不成?”
“你说什么呢?因为好像是你的熟人,我这才替他们担心啊。”
秃头老冈和脚下颤颤巍巍的老林争吵起来。怎么办?裕弥感到坐立不安,我无意给你们难得的团体旅行造成困扰,只要在哪个适当的地方把我们放下,这样就行。他抱着求助的心情抬头去看行天,行天却只知道饶有兴致地看着老人们争吵。
坐在后部座位的一个白发老太太,也在车内缓缓走过来。裕弥赶紧挪挪屁股的位置,在专座上腾出老太太可以坐的空间。
老太太在裕弥身边坐下,递给他一团面巾纸:“来,吃点心。感情真好呢。”
她似乎以为裕弥和春是兄妹。春兴致勃勃地盯着裕弥的手心看,裕弥无可奈何,战战兢兢打开了面巾纸,露出白色的印糕19。
“这个,糕点?”春抓起印糕,侧着小脑瓜问,“好漂亮呢!”
“对,很甜哦!”
老太太笑眯眯地说,显得很是高兴。春说了一句“我开动啰”,把印糕放进嘴里。
“真的,好甜!”
裕弥不怎么想吃。因为这印糕看着湿嗒嗒的,况且他也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但是,老太太用充满期待的眼睛看着他,他只好鼓起勇气吃了一块。
印糕吸收了嘴里的水分,黏在了舌头上。甜是甜,可隐约有一股像是衣柜的气味。为什么老人给的东西会有一股衣柜的气味呢?裕弥的脑海中浮现出有一阵子没见的祖父母,和装着压岁钱的红包袋。
“很好吃,谢谢您!”
印糕终于溶化、消失了,裕弥这才对老太太说。虽然老太太叫他“再吃一块”,可他实在敬谢不敏。裕弥用面巾纸把印糕仔仔细细地重新包好。
春把放在膝头的兔子娃娃介绍给印糕老太太:“它叫熊熊哦!”老太太轻轻握着熊熊的手寒暄道:“初次见面。”裕弥望着两人的样子,心想,名字起得真够怪的。当然,他没有跟熊熊说过话。成熟的男子汉是不玩布娃娃的。
至于理应身为真真正正成熟大男人的行天,正抓着专座前面的吊环,摇晃着身体,活像晾衣架上被风吹得哗哗响的衣服似的。不但叫人心慌,还遮挡视野,烦人得很。还有座位空着,你随便在哪个座位上坐下就好。想归想,他却说不出口。把自己从菜园带出来的是行天,再说,乘上满是老人的古怪公交车,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现在惹行天不高兴,恐怕不是什么良策吧。
“不好意思,”行天打断了老冈和老林的争吵,“我们,想去多田的事务所,能在真幌站前放我们下来不?”
“不行!”老冈一口拒绝。
正好遇上红灯停车,司机看不过去,提议说:“那个——各位,你们是计划在真幌匝道上高速吧?反正要经过站前,我就把这三位在那里放下……”
这位司机是一个四十五六岁的、看着挺温和的男人。驾驶台上挂着的牌子上写着“中野修二,努力做到微笑、安全驾驶”。
“你看,连中野先生都这样说了。”行天和老冈打商量。
“不行!”老冈不知为何就是不同意,“中野先生,我有些话必须告诉这家伙,你随便在哪儿停一下车。”
“这样不行啊,客人。”见行天和老冈像对待老朋友似的熟不拘礼地称呼自己,中野惊愕地摇摇头,“我们这辆不是普通的客车,所以路边没有地方能让我们随便停车。”
“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