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想象行天会把小时候的事情说给哪个人听。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可怜吗?又像是难为情,又像是生气的情绪涌上裕弥心头。
“为什么呢?”行天侧着头,瞪着半空沉思道,“也许因为背后灵你对我而言是不相干的别人吧。况且我们年纪相差也大,委托一结束,多半不大会再见面了吧。”
听他这样一说,裕弥来气了,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封装着王的秘密而被埋入地底的一只壶。
“没准,是多田的好管闲事病菌传染给我了。”行天说,“传染力超强的!就像水垢那样,就像不响的屁那样,稍不留神,就噗地传播开了。”
见抖动身体给他看的行天,实在很像要说“好讨厌啦”的样子,裕弥忍不住笑了。同时下意识地明白了,自己既没被同情,也没被当作壶对待。
因为对象是我,所以行天先生才说给我听了。是他嗅到了相似的气味?是他想要帮我放松点心情,哪怕一点点?是他单纯的心血来潮?这一点,弄不明白。
“决定了。”裕弥站起身拍了拍裤子的臀部,转身面对坐着的行天和春说,“我还是去南口转盘。不是为了参加宣传活动,而是因为担心我妈妈。我去看一下情况如何。”
“等一下。”裕弥正要迈开步子,行天抓住他的手腕拉住了他,并以此为支点,“哎哟嗬”一声站起来,“我也一起去。”
“那么,我也去!”春也轻轻一跳而起。
“我一个人去没问题。”
裕弥坚决拒绝,行天就是不听。
“要走到站前去还相当远呢。乘公交去吧!天又热。”
说着便目不斜视地快步朝停车场的正中央走去。裕弥不知如何是好,这附近应该并没有公交车站。
“你说的公交车该不会是那辆吧?”
“当然!”行天毕恭毕敬地伸出右臂指着挂有横幅的包车说,“就坐我们的‘横中专横号’直奔南口转盘吧!”
我不要。他很想这样说,但行天早已朝老冈身边跑过去了。蹦蹦跳跳的、奇怪的跑法。
“老爷子,有事商量。”
站在公交车旁边和伙伴们交谈的老冈嚷嚷着“什么事”回过头来,“正想着差不多该出发了。上车!”
“嗯,是这么回事,要不要变更目的地?”
“凭什么!”
为什么动不动就摆出吵架的架势呢?一边留意着春一边追上行天的裕弥,觉得老冈那无谓的凶相或者说威胁滑稽得不得了。
“这位少年吧,说想去见他妈妈哦!”行天把手轻轻搭在站在身旁的裕弥肩头,摆出一副忧虑的表情,“他说,他爸是一个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的贱男人,为了还债,他的妈妈被逼到菜园去干活。喏,就是老爷子租出去的那片菜园呀,HHFA的。”
“什么?”老冈的秃头闪过一道光,“那个,是从事无农药栽培的人畜无害的团体吧?你的妈妈,难道不是单纯为了挣钱而自愿去干活的吗?”
最后这句是向裕弥提的问题。无论干多少都没有什么钱,没错,是自愿的。裕弥正打算点头,行天却滑动搭在他肩头的手,固定住了他的脖颈。
“然而呢,HHFA的背后跟着黑社会。”头一回听说,“多田调查过了,不会有错。就是说,背后灵和背后灵的妈妈,一直都被强迫干活干到筋疲力尽。”
“原来是,这样啊……”老冈同情地看着裕弥。至于背后灵这个名词,他似乎充耳不闻,自说自话地就认同了。在各个层面上,裕弥都很想摇头表示“不是的”,但他依旧动弹不得。
“刚才,我只把背后灵从菜园子里救出来了。他说,他妈妈要被逼在南口转盘搞宣传活动。老爷子也见到过吧?”
“啊,竖着旗帜,拿着麦克风,在干着什么事的样子哪!”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背后灵在担心他留下的妈妈。上市政府的事,等先去南口转盘看一眼情况如何之后再说,可以吧?”
“要是这样的话就去吧。”老冈同意了变更目的地,“再说,反正公交车是包租一整天的哪!”
站在老冈身边的老林和山本也“嗯嗯”地直点头。
看样子有人耳背,把散落在停车场各处的老人全体喊齐,稍稍花了一些时间。中野坐进驾驶座,开启了冷气。“那么,目的地再次变动,这回是南口转盘,对吧?”
“嗯,拜托。”
行天利索地跳上公交车,挂在了专座前面的吊环上。吹出来的冷风流过他的脸庞,他惬意地眯起了眼睛。早上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已然蓬乱得东飞西跳。
裕弥和春也抢先一步在专座坐下了。印糕老太太也跟着他们。在老太太上台阶的时候,裕弥下意识地帮她托了一下屁股。
隔着车窗,能听见老冈在停车场上点名的声音。
“全体到齐了吗——”
“等一下,花村太太在打电话。”
“对不起了,我在问衣服干得怎么样了。我们家儿媳妇不机灵,让人操心。”
我觉得还是走路到站前更快。裕弥心想。蓦地感到身体一沉,一看旁边,春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想睡就睡,够奔放!
印糕老太太从包里拿出一件薄薄的开衫,盖在了春身上。和印糕一样,散发着令人怀念的衣柜的味道。
多田带着由良,像被姓金井的壮汉押解着似的,奔南口转盘而去。
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