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真幌站前狂骚曲 第五章

  在游戏城“SCORPION”的二楼,有两个男人面对面久坐不动,内心各怀鬼胎,但表面上相当平静。

  “伤脑筋呢。您是说,无论怎样都无法帮我向组长先生转达吗?”

  前来拜访星的这个男人说。他身形瘦削,乍看透着知识分子的气质,但身上穿着工作服,胸前绣着“HHFA泽村”。

  “很抱歉,劳您亲自跑来一趟,泽村先生。”星和颜悦色地回答,“据说冈山组的各位最近很忙,无法再面见泽村先生。关于这件事,组里就交由我来应对了。”

  “如您所知,我们的团体眼下正被迫置身生死存亡的危机之中,好不容易迎来收获时节的蔬菜,却无法很好地送到各位消费者手中。能请您设法帮我们确保销路吗?”

  “我说过好几遍了,难以和你方达成交易,这是组里给出的结论。明明倡导‘无农药’、‘有机栽培’,却并非如此,既然弄清楚了这一点,那是无论如何也……”

  星装腔作势地呷了一口咖啡。这回的味道倒是不浓也不淡,就是异样的温吞。刚刚才端到待客桌上来的,怎么回事?星朝站在墙边的金井瞪了一眼,金井没能察觉星的目光的含意,只知道惊惶失措。

  “黑社会说到底是一桩信用买卖啊!”星放弃了,不再追究温吞的原因,接着说道,“伪劣品一旦过手,手指飞掉;搞不好,埋尸深山。十分抱歉,和HHFA的洽谈,就请当作从没发生过。”

  “我知道的,星先生,向市民团体提供信息的,是您吧。”

  泽村始终面带微笑地说。星把咖啡杯放回杯托,悠悠然将身体依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不仅因为空调开得太大,也因为另有一股冷森森的空气在流动。

  “泽村先生,难不成你认为我是无缘无故被人泼脏水也不吭一声的那种人吗?”星静静地恫吓道。但泽村也不是省油的灯。

  “无数次唆使烦人的狗到我们的菜园里来,也是您吧。”

  “什么意思?”

  “山城町和峰岸町的菜园。”泽村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托您的福,我见到了一张令人怀念的面孔。”

  我手下这帮家伙,理应没出什么岔子。星想了一瞬间,内心怒声腾起:“便——利——屋——”倒是听说过在峰岸町的菜园撞上了HHFA,山城町又是怎么回事?明明没叫他们去,难道他们擅自贼忒兮兮地去了?

  话说回来,所谓“令人怀念的面孔”,指的是谁?

  “难道是过去的旧相识?”

  星佯装不知地出言试探,泽村并不理会,唱歌似的说道:“难道您听不见只能腐烂在菜园里的蔬菜们的呼喊吗?我们的团体,汗流浃背辛勤劳动到现在,假如您在这里不答应一声‘嗯’,恐怕我已经没有信心压住我们会员的怒火了。”

  “西红柿炸弹、茄子匕首,想造什么只管造!”恕不奉陪。星坐着扭头看向墙边,“金井,送客!”

  金井自诩为星的保镖,硕大的身体无声无息地走到近前,打算强行拉泽村起来。泽村掸开金井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太遗憾了。您自己贩卖那么多对身体有害的东西,没想到竟然对极其微量的农药介意到这种程度。”泽村缓步走向门口,“那种东西,明明能够被我们所种蔬菜的营养价值充分净化。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建议你最起码注意长寿。病倒了再哭着来求我们,也不会把我们的蔬菜分给你们。”

  门赶在金井冲过去之前关上了,泽村离开了事务所。

  “让他去!”星安抚愤怒的金井说,同时转得颈椎嘎嘎作响,“听得见烂蔬菜叫唤的家伙,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啊!”

  “总觉得那家伙怪怪的呢。”此前一直坐在办公桌前的筒井,像说“这下好了”似的伸了个懒腰,“我猜是那家伙的脑浆被天气给热腐烂了还差不多。”

  “不是腐烂了,是痴迷于宗教呢。”伊藤也从电脑后面加入了谈话,“星哥,HHFA背后的猫腻,挖到了。那帮家伙,好像是以前在真幌有过不少信徒的一个新兴宗教团体的余党。大约十年前,自称教主的一个男人老死之后,教团好像就中途解散了。”

  “叫什么教团?”

  “‘天之声教团’。据说通称也叫‘声闻教’。从年龄上来看,泽村多半是因为父母沉迷于‘声闻教’,而他至今没能脱离那种影响吧。”

  “十年前中途解散的话,也可以理解为他是凭自己的意志加入教团的,不是吗?”

  “大概不可能。‘声闻教’到了最后,并不怎么热衷于网罗新信徒了。相反,将诱使其全家入会的会员中的孩子培养成‘声闻之民’,似乎倒成了他们殚精竭虑要做的事了。”

  “声闻之民?”筒井冷笑道。

  星则始终保持着严肃认真的表情,这时他双手抱胸说道:“要是跟宗教沾边的话,可就有点棘手咯!”

  “为什么?”筒井看样子不理解,“眼下只不过是一帮让蔬菜烂掉的家伙呀!”

  “筒井,你是相信我的,是吧?”星说。

  “当然。”

  “我问你,你跟那帮家伙的区别是什么?‘相信’这种心理,谁都有。所以处理起来就很难、很棘手。”

  就像爱啊梦想啊希望啊一个样。虽然它作为一样美好的事物在每一个人心中发芽,但也有可能轻易地转变成黑暗的丑东西。

  听了星的解释,筒井似乎仍旧摸不着头脑。至于金井,看样子从一开始就对什么“相信”“不相信”的不感兴趣,他站回墙边,唯有眼睛热心地追踪着星的动向,的确体现出对星近乎信仰的一种信赖,而看情形,他本人并没有这方面的自我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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