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行天可不是我的朋友。多田很想这样说,但又有几分高兴。
我一直盼望有一个人能够对我这样说。
亚沙子的话语隐含着砸碎多田心底那块冷硬的石头,同时拯救行天的力量。多田心想:真想把她的话也说给行天听一听。
我和行天一起生活有两年多了,今晚,甚至把小春托付给了行天。我是何等相信你,希望你拿这一事实作为佐证。你绝不会沉入暴力的深渊,这一点,无论谁来否定,起码我知道。
至于亚沙子本人,对于自己说的话语的威力,似乎全然无所察觉。她在多田面前露出纤纤细脖,娴静地坐着。多田轻柔地抱紧亚沙子,两个人的心跳声,在彼此体内回荡。
“多田先生,我想我忘不了过世的丈夫。”亚沙子喃喃道,“我真的很爱他。不过,遭到背叛的想法也存在于心里某个地方,这种不知是怨恨,是生气还是悲伤的一团乱的心情,恐怕我会一直怀有。”
我也是——多田不出声地回答说,我也对失去的那个家抱有同样的想法。并且,从如烂泥堆积而成的心情中,又萌生出爱慕某个人的情愫来。
“我想要活过来,”亚沙子说,“把对我先生的记忆、怨恨,全部带上,再一次地……”
去爱。
唯有这一想法,无论受过多少次伤,都不会湮没、不会磨损,深刻在灵魂里,只要生命活动在继续,就推动人前行。对望的眼睛,相牵的手与手,为着呢喃细语而存在的双唇。想要理解,想要追求,想要彼此爱恋,这样的心情,恰似呼吸、进食一般,只能认为是预先输入的一种本能。
“怎么样?你觉得还行吗?”
听她这样问,多田停下了在亚沙子的肌肤上滑动的手。明明全裸地躺在床上,却一点冲动也没有。
“应该行。正在回想窍门。”
“不着急,慢慢想。”亚沙子带着几分恶作剧的意味笑着,钻进了夏天盖的被子里面,“我也会尽我所能地配合。”
多田也忍不住笑了,一笑,精神就放松了。然后,他不再理会旁边的那张床,埋头行动。
起初稍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想必源于彼此身体深植的一些小习惯,还有默契的欠缺。多田并没有用力压着她,而是选择用两条胳膊支在床单上来支撑自己的身体,稍作等待。在多田身下,亚沙子缓缓睁开双眼。房间里的灯尽管已经关掉,亚沙子湿润的双眸却亮晶晶地笔直迎视着多田。柔软的双臂环上多田的颈项,温柔地将他拉近自己。得到温暖的包裹,多田轻轻吐出一口气。格格不入感已然消失无踪,仿佛一开始便是这样,两人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相切、律动。
相隔过于久远,记不真切了,难道竟会令人这样疲劳吗?多田从床上起身,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比大太阳底下的除草工作,比零度以下的擦窗工作,疲劳的程度都要高。但是论满足的程度,却是望着变干净的庭院或窗户时无法比拟的。
亚沙子从厨房拿来了瓶装水。她的步态好像也有些晃晃悠悠的。
“是因为年纪大了吗?”
亚沙子喃喃说着回到多田身边,将夏被拉到腹部后坐起身来。他难以应声,无论是回答“是啊”还是“都怪我用力太猛了”。多田直接就着瓶口喝了一口水,决定用问题来回应问题。
“你从什么时候觉察到的?”
“觉察到什么?”
“我的心思。”
“这个嘛,能感觉到的。”亚沙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所以说,从一开始就……”
“那么,决定回应又是为什么呢?”
“你的问题好多。如果我说是因为下意识觉得可以,这样行吗?”
多田没有自信,默默地等待着明确的回答。亚沙子似乎在想,做都做了,事到如今胡思乱想什么呢!末了,她笑着侧着头说:
“让我想想。硬要说的话,是因为当着多田先生的面号啕大哭过吗?”
“什么?”
“拜托您整理我先生的遗物的时候,我曾经哇哇大哭吧?”
“是。”
多田正是看着像个孩子似的任凭悲伤迸溅的亚沙子,才坠入了爱河。
“我自尊心强得要命,没想到哭成那样,连我自己都大吃一惊。在多田先生面前,好像会卸下伪装似的。”
当时行天应该也在场,而亚沙子此刻却只望着多田一个人喜笑盈盈,所以他觉得心满意足。
多田和亚沙子再次躺到床上,感觉着彼此的体温进入了梦乡。
“要是我忘记了伪装,脸皮变得越来越厚,怎么办呢?”亚沙子问。
说到厚脸皮的化身,那是行天。
“我习惯了,不要紧。”迷迷糊糊间,多田回答说。
醒来,是因为亚沙子吻了一下他的下巴。微微睁开眼一看,早晨的阳光已经透过卧室窗帘的缝隙洒进来了。
亚沙子用双唇温柔地亲吻着多田那长出邋遢胡子的下巴,发觉多田已经醒来,她害羞地躺回了枕头。
“早上好!”
两人同时说。可是,不愿离开床,躲在夏被中间又滚了一阵。多田伸手抚摸亚沙子的头发,亚沙子舒服地闭起了眼睛。
仿佛正在做着一个快乐、幸福的梦。
真实想法脱口而出的情况是会有,但压抑不住地脱鼻而出,却还是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