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真幌站前狂骚曲 第四章

/>   多田思考着。他想把这阵子一直在思考的事情告诉行天。可是,事到临头,要怎样才能让他明白?想要告诉他的事情实际上到底是什么?言语似乎突然幻化成了雾霭,在多田的体内飘飘荡荡。

  “是有关痛苦的事吧。虽然我自己也不太懂。”

  “那么,别说了?”

  “不能不说。我认为你应该更加好好地面对春。不应该从一开始就想着逃避。你只要肯尝试就行。”

  “拒绝。”

  多田假装没听见行天的表态,接着说:“即便你和她之间并不存在血缘关系,我也会这样建议吧。行天,因为你看起来很痛苦。”

  多田和行天隔着矮几相互瞪视。在想要跨越平时的距离走近行天的多田,和坚决不让他靠近的行天之间,过了几个相互掂量的瞬间。

  “这小鬼,好像困了。”行天说。

  确实,春不知不觉间变安静了。她抱着熊熊,眼皮半开半合。多田抱起春,带她到床垫上去;然后给她盖上毛巾被,轻轻拍打着腹部哄她入睡。

  待客沙发那边,响起冰块撞击玻璃的声响。

  确定春真正入睡后,多田再次坐回了沙发。

  “今天,我去看了你住过的房子。”

  “哈?!”行天把杯子放回矮几,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你在想些什么啊!万一小鬼被带走了,你打算怎么跟凪子女士交代!”

  “冷静。”

  多田动动手示意他坐下。也许是激昂的反作用吧,行天好像膝盖脱了力,一屁股跌在了沙发上。

  “你的父母,已经不住在那所房子里了。你知道的,对吧?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可是,小鬼的消息不知道会通过哪条渠道传到他们耳朵里。”

  “我跟邻居说了一会儿话,好像并不知道你父母的去向。而且我说是我的孩子,所以没问题。”

  行天焦躁不安地摇晃着膝盖。

  “然后呢?学侦探的样子到处嗅来嗅去,嗅出那是一个何等奇怪的家庭了?”

  “听说家教很严格,你母亲曾经痴迷于宗教。”

  多田平静地回答完毕,行天似乎也死了心,叹了口气,扯动脸颊一边的肌肉浮起了笑意。

  “没错。如果那是家教的话,那我就是被不可告人的家教给整惨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不等多田作出反应,行天便接着说下去,仿佛被某样东西追赶着,“因为他们相信我是特别的孩子。感冒了,既不带我上医院,也不让我吃药。因为我‘宝贵的身体’不能被科学给污染了。莫名其妙吧?”行天虽是低声诉说,却令人感觉到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说是说‘宝贵’,可一旦做出丝毫有违父母意愿的事情,就要教训我,说,做出那种事,就听不到神的声音了。”

  都被怎样教训的?——这个问题,实在问不出口。因为,行天的眼眸在通过一切方法雄辩地讲述着。

  “周围的大人绝对发现不了。我爸也选择沉默。相反,他跟她联合起来……”

  “行天,够了。”

  “怎么够?想知道的人可是你,对吧?”行天嘲笑他说,“我一次也没听到过什么神的声音。理所当然,对吧。可是我妈说了,春彦是要继承教主的衣钵,到神的身边去的。为了这个,妈妈是如此的努力呀,她曾这么说。你觉得我妈脑子有问题吗?”

  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多田沉默不语。行天也许略微平静一些了,从多田放在矮几上的烟盒里拔出了一根好彩烟,用颤抖的手握住打火机,点着火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要真有问题,该有多轻松啊!我无数次这样想。因为我妈脑子有问题,所以没办法。要是能这样安慰自己,该有多轻松,也能接受了吧!”烟雾后,行天眯起了眼睛。看着既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强忍着痛楚,“不过,并不是那样。我妈只是一味地相信而已。相信神、相信孩子、相信自己的行为。要是管那叫癫狂,这个世界就等于充满癫狂了。”

  多田垂下头去。春喝剩下的大麦茶映入眼帘。冰块在慢慢地融化。终于觉察到室内很热。从窗户飘进隐隐的喧闹声。红色风铃摇曳了几下。

  了解了行天的一部分过去,多田也生出几分畏缩的心来。可是,他内心的确信并未消失,也是事实。

  行天,他和他父母不一样。

  这一确信,说不定会被行天嘲笑。他会说,你也一样;就跟我那盲目相信神、相信孩子、相信自己的母亲一个样。

  可事实并非如此,多田知道,行天多半也明白。

  这个世界并不充满什么癫狂。只因为存在一个残酷且带着讽刺意味的事实:爱与信赖,不知为何有时也会误导人犯错,变成伤人的凶器。单凭这一事实,便全盘否认爱与信赖,嘲笑世界,封印自己内心对善与美的希求,恐怕是愚蠢的。这就好比拔出刺入的凶器,再一次剜开自己的伤口。

  多田感到时机到来了,要实施他早就想好的事。

  “行天,今晚一晚,你要不要试着跟小春两个人度过?”

  这个突然的要求,似乎令行天大惊,香烟险些从指间掉落。他慌忙重新夹好,说道:

  “肯定不要试。”

  “这样啊。可是抱歉,我有个约会。”

  “不会吧!和亚沙子女士?”

  “没错。”

  多田朝矮几伸出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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