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便利屋!”老冈从室内声音沙哑地招呼道,“你,刚才一直在那儿吗?”
“没有,我刚过来。”
多田睁眼说瞎话。老冈笨拙地扭过头去,面对日式客厅里的各位说:
“好嘞!接下来唱什么歌?我来唱好不好?”
看来他是拿出了伪装战术:我们没在搞什么秘密聚会哦!不过是为了开卡拉OK大会才聚在一起的哦!老冈接通摆放在日式客厅里的卡拉OK器材,率先拿起麦克风,大声唱起了《孙子》。在座各位呆若木鸡,等察觉老冈的真实意图后,才慌里慌张地给他打起拍子并喝彩。
老冈充满深情地高歌对年幼孙子的爱,没拿麦克风的手,做出驱赶多田的手势。借此良机,多田假装并未察觉秘密集会,赶紧从日式客厅前面闪人。
冈家庭院的除草工作,到傍晚终于结束了。拔掉的草装进垃圾袋,堆在小皮卡的货斗里。这个时候,聚在日式客厅里的老人们也都或开车或步行,各回各家去了。
多田借用院子里的自来水,和春一起洗了手。他从身后裹住春的手,帮她搓掉上面的泥。起初温温的水慢慢变冷,春似乎能感觉到这一过程。
洗干净手,春抱起熊熊,坐进了副驾驶座上的儿童安全座椅。西边的天空染成了淡淡的橘红色。
“春,肚子饿了吧?”
“饿了——”
多田姑且试着往事务所打了一个电话。在逃犯行天似乎还没回来。算了。不带那家伙了,我们就在哪里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如同随波逐流一般,多田驾驶的小皮卡来到了“真幌小厨”的停车场。
自从春来到多田便利屋之后,也已经来过这家店好几次了。春一看到“真幌小厨”的外观,就大喊自己心仪的料理:“儿童汉堡肉饼套餐!”
“嗯,我们还在停车场。待会儿跟店员姐姐说吧!”
多田催促着抱着熊熊的春,钻过了玻璃门。店内挤满拖家带口的顾客,不过没等多久,他俩就被带到了座位上。
“我给您准备儿童餐椅吧!”
领位员以外的另一道人影走近桌旁,招呼道。多田心慌地抬头一看,是柏木亚沙子。
多田自然是期待着能遇见亚沙子才选择“真幌小厨”的。但是,他也已经做好思想准备,告诉自己见不到也不必感到失落。带春来的那几次,都没能见到亚沙子。每次确定自己并不怎样失望之后,多田都要表扬一番自己那不抱奢望的精神:“好,要的就是这种状态!”
一旦亚沙子真的出现,多田才明白自己是何等期待,这甚至使他感到胸口憋得难受。正如小时候,他心怦怦跳着打开窗户,发现如他所愿,地上铺了一层雪的那个早晨;正如断然拒绝说“那种东西不能买”的父亲,在多田生日那天送了和他梦见的一模一样的遥控汽车作礼物。开心得反而令他感到伤心。
系着围裙的亚沙子对着春说:“晚上好!”春也说了一句“晚上好”之后便主张道:“这个,我哦,椅子不需要!”
春的“椅子不需要宣言”并非始于此时此刻。“儿童汉堡肉饼套餐”她是欢天喜地必点的,可对于坐在高高的儿童餐椅上,不知为何,她似乎感到屈辱。
对于这段每次在外吃饭都要重复的对话,多田半是感到厌倦地说:“说是这么说,可你够不到桌子不是?”
春坐在多田身旁的椅子上,下巴正好顶在桌面上;放在对面沙发上的熊熊,则是耳朵稍稍凸出桌面一点。
亚沙子从店门口附近抱了一张儿童餐椅过来。
“这可是古董哦!”亚沙子在春耳边低声说。
“古董?”
“就是古老而有价值的东西的意思。”一看就知道是普通的儿童餐椅。亚沙子迎上春疑惑的目光,充满自信地补充道,“这是很早很早以前,法国的女王陛下在城堡里用过的椅子。我很喜欢,特地用轮船把它运到这家店里来了。你要不破例坐一坐?”
“那我要坐一坐。”
亚沙子把儿童餐椅安置好后,春兴冲冲地爬上去坐下了,一副还算凑合的表情。亚沙子若无其事地看着春完成一连串动作,多田则险些笑出声来。
不一会儿,亚沙子端着儿童汉堡肉饼套餐的盘子过来了,圆溜溜的新干线造型的餐盘上盛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前些天见过面的,对吧?”亚沙子看着春问多田。
“是的。这位是托在我那儿照看的三峰春小朋友。”他也想过再加一句“是行天的孩子”,可当着春的面说恐怕不妥,“她好像挺喜欢‘真幌小厨’的。”
“非常感谢!”亚沙子露出笑容,“你们之前也来过店里吧?我这阵子,营业时间内都没怎么来这儿露个面。”
我知道——他说不出口。万一被她认为自己频频来店,她没准就会提高警惕,把自己当成跟踪狂。他竟然想到如此愚不可及的问题。源自恋慕之心的自我意识过剩,令多田陷入了沉默。
亚沙子像是并未察觉多田心情的异样,爽朗地接着说道:
“今天我打算久违地在店里一直做到打烊。”
“柏木女士很喜欢待在第一线呢。”
“社长这份工作还没做习惯,做着做着就越来越不安,‘不知道这样到底行不行。’这种时候,最好就是到店里一边看看顾客的表情,一边工作。”
春把插在汉堡肉饼上的那面小旗在圣女果和黄瓜等上面一一插来插去,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套餐。浇有浓肉汁的蛋包饭也端到了多田面前,他拿起调羹轻轻戳破呈淡黄色的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