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田打从心底里赞同行天的自我评价。不过,看来又会遭到凪子的责备,于是他做出将默不置评贯彻到底这一英明的判断。
行天家原来应该就在冈家附近。该不该调查一番呢?如果向附近的居民打听打听,说不定就能弄清楚行天家的亲子关系。
将这事作为研究事项记在头脑的一个角落之后,多田决定再次投入当前的难题中。
“三峰女士,听了您的话,我越发觉得要让行天同意代为照看小春,是极其困难的。”
“我就是想拜托您千万想想办法,才特地前来拜访的。”
凪子将坚如磐石的意志推到了前面。这个实在离谱的要求,反而容不得他缩回手脚。面对这堵磨得滑溜溜的岩壁,多田绞尽脑汁,不知该如何攀登才好。
沉默落在了多田便利屋的事务所内。
过了一阵子,凪子开口说话了:
“也许我太过拘泥于正面进攻打法了。”
感觉到她有让步的迹象,多田探出身去。没准她能放弃?
“只要不说春是春就好了,您说呢?”
凪子笑着提议道。多田陷进了沙发里。
“这样不行,绝对要露馅。”
“哎哟,怎么会?小春可一次也没见过春呀!”
“第一,小春长得像行天;第二,别看行天那副德性,直觉可相当敏锐。说到底,一叫小春的名字,马上一记本垒退场。”
“小春可知道春的名字?”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当然知道吧。”
“我觉得好像没跟小春讲过。多田先生,您告诉过他?”
听到她带着责问的语气,多田感到招架不住了。虽说这种事不会一一记得清清楚楚,可想必多半说过孩子的名字。因为在这之前,他是在认为行天“当然知道女儿的名字”的前提下和他交谈的。
凪子叹了口气,像是说“没办法”。
“在请您代为照顾期间,您可以改用别的名字来喊春,没关系的。”
“这可是侵犯小春的人权啊!给幼儿造成混乱怎么办?”
“那么,就跟小春撒个谎,跟他解释说‘春’是爱称,本名叫‘春香’?”凪子说到这里站起身来,“哎哟,都到这时间了!”她一边轻轻抻平裙子上的褶皱,一边朝事务所的门口走去。
“等日子临近了,我再和您联系。”
“等等,请等一下!”多田慌忙追上去拦住她,“靠刚才那套作战方案,没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凪子已经打开门,她扭头望着多田问:
“怎么说?”
“行天与其说是‘因为是自己孩子才发怵’,倒不如说他是‘对全体孩子发怵’。”
“这一点请您说服他。”
凪子带着完美的微笑说,俨然一副嘱咐暴饮暴食引起腹痛的患者“请多保重”的医生面孔。
门关上了,多田一人留在了事务所内。
“怎么办?”
悄然呆立了一会儿,估计行天该回来了,多田果断地振奋起精神开窗换气,把茶杯洗好擦干收进橱柜。怎么活像一个“赶在妻子回家前努力消灭外遇罪证的丈夫”?!多田觉得自己真是可怜。
正当他关上窗,心潮难平地在沙发上坐下时,行天回来了。
“我回来了。”
行天说着环顾事务所内,似乎还呼扇了几下鼻翼。不,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多田告诉自己要冷静,他尽可能从容地答应着:“回来啦。体检怎么样?”
“他们把我塞进一台奇怪的机器里面骨碌骨碌转了一通,我又不是要洗的衣服。”
行天在厨房洗了手,又漱了口,轰轰地发出冬天猛然刮起的暴风似的声音。
“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多田接着问道,其实心不在焉。他满脑子都是什么时候把代为照顾春这件事告诉行天,怎样取得行天的谅解,等等。
“好像是下个星期吧。啊,对了,老太太也一如既往像个死人一样很有精神地躺着。”
“是吗。”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行天,听见多田的附和,诧异地侧着脑袋问道:
“总觉得有点怪啊!刷漆那活儿谈得怎么样了?”
“哦,回绝了。”
“是吗?”
行天看着多田,多田觉得,这时候一旦挪开视线就等于输了,但是他实在没勇气看他的脸,于是将视线投向了行天手边。
所谓心脏快要从嘴里飞出来了,指的就是这种时候,多田心想。
只见行天把一片绛红色的花萼放在指尖上转着玩。肯定是凪子搁在茶托上的那片花萼,在他洗茶杯的时候沾在水槽的不知哪个角落了。
他怎么就眼睛贼尖地发现了,还拿到了沙发这里?
多田一边祈祷着自己脸上神色如常,一边从兜里摸出了好彩烟的盒子。点着一根烟,他将烟深深地吸进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