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点育儿经验。照理说,自己眼下应该有一个比小春还大的孩子。
想起出生后不久就夭折的儿子,他陡然间惊恐万分。假如在代为照顾期间,小春出个什么事该怎么办?万一因为我的过错害小春受伤或生病呢?不,问题不在于有没有过错。总之,万一这么个幼小的孩子待在自己身边备受折磨或又哭又闹,或者被一场意外事故夺去生命?!
这回我铁定一蹶不振,脑子肯定要不正常。
行天异常讨厌小孩——几乎可谓恐惧,个中原因,究其根源,说不定是一样的——多田这样想道。
娇小、无力,只能遵循周围大人的安排与意愿活着的存在。无法用语言很好地表达痛苦与悲伤,只知道哭闹或撒娇的存在。对于这样一种名为“孩子”的活物,多田有时也会感到可爱又可怜。而行天,对于孩子的弱小无力,想必更多地感到生气与恐惧,而非可爱吧?
凪子对多田的事情一无所知,说出一句有点跑偏的话来:
“别看春年纪不大,可很坚强,而且身体属于结实的,所以我想不会给您添太多的麻烦。”
我的不安可不是身体结实就能抹掉的。不过,多田微笑着不说话。他不打算告诉凪子那段失去孩子的过去,转而问她:
“行天厌恶小孩的原因,你有什么头绪吗?”
“小春和我,并不是能够亲密地谈论个人事情的那种关系……”凪子像是在追寻记忆,手指尖在茶杯边缘绕来绕去,“不过,在我怀孕期间,他为我花了很多心思。”
“很多——具体点说呢?”
“他从公司下班回家的路上,经常到我伴侣和我住的家里露个面送个东西。”
听说“吐得厉害”,就不管寒冬腊月地带着凪子爱吃的西瓜过来;听说“不知道起什么名字好”,就买来《婴儿起名辞典》——看样子行天罕见地做出了合乎常识的反应。
“所以,我不认为他严重讨厌孩子。倒不如说,他看起来好像非常期待孩子出生。”
话虽如此,行天跟凪子,从结婚当初就签订了合约,约定如果通过人工授精怀上了孩子,那么就在生产前离婚,从此以后,行天跟孩子不存在任何瓜葛。
“那份合约,是三峰女士您提出来的吗?”
“一半一半。我只说过‘一旦成功怀孕,就要马上离婚’,提出‘孩子出生后不见孩子’这个条件的,是小春。”
不过,凪子打从心里感到:“小春大概是有所顾虑,才说‘不见’的吧?”因为对待怀孕的凪子,行天破天荒地发挥了积极性。据说凪子因此曾尝试提出变更合约内容。
“说是说合约,可原本就是口头约定。我就说:‘想见的时候,欢迎随时来见孩子。’”
“行天没有点头同意吧?”
“是。他说‘我不要见’。”凪子叹了口气,“仔细想想,感觉上小春不是单纯说‘不见’,而是说‘我认为这样更好,所以不见’。”
“为什么不见更好呢?”
“这个……”凪子稍显失落地摇摇头,“也许小春早就知道,一旦得知春的存在,他父母就有可能来说要把孩子领回去抚养。事实上,后来真的发生了,这件事,多田先生也知道吧?”
知道。
是前年的事。行天从公司辞了职,孑然一身回到了出生地——真幌市,为了解决自己的父母在跟凪子和春接触后惹出的事端。不,怕是决定杀掉父母的心都有了——多田和凪子都这样想。行天甚至令人觉得,他似乎跟父母相当疏远,也不喜欢父母的影响波及近旁。他对父母的感情,或许可以说是憎恨、惧怕。
行天父母似乎察觉他要来,便逃也似的搬了家。之后,多田与无处可去、坐在公交车站上的行天重逢了,那还是高中毕业以来的首次重逢。从那时起,他就在事务所赖到现在。
只要那天晚上没撞见行天,我就已经过上稍微平静点的日常生活了吧!多田再次忍不住诅咒起自己的坏运气。
“行天的父母是怎么样的人?”
“我跟他们只是在电话里聊过几次,所以不太清楚。有些古怪这一点,好像没错。”
“唉,因为行天也相当古怪啊!”多田硬是带着几分嘲讽说。
“小春不古怪。”凪子责备他说,“他只是偶尔想这想那地想得多了点,做出的反应跟别人有点不一样罢了。”
所以才叫“古怪”,不是吗?多田心想。周围的怪人率实在过高,从比例上说属于少数派的多田反倒险些要被认定为“怪人”,环境如此,笨拙的反驳还是作罢吧。
“对于我伴侣和我而言,小春是一个特殊的人。当春的生命在我的胎内凝结、发育期间,我伴侣和我,还有小春,联结得非常紧密,就像无可替代的朋友那样,就像关系非常好的兄弟姐妹那样。您觉得奇怪吗?”
爱情、结婚申请书,还有令人惬意的不加干涉,想必曾经恰似一股微弱的电流流过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中间吧。
“没有,我也觉得能理解。”
多田说。在不含恋呀爱的这类感情的前提下,拼命地为行天辩护的凪子,看起来挺可爱的。确实就像一个保护不争气的弟弟的姐姐。
“小春他欢欢喜喜地看着我和我的伴侣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做各种准备,或者由于意见不合而争吵,而且他还说:‘能由凪子女士你们养育的孩子,肯定很幸福吧!’”凪子的视线落到了矮几上,“当时那个平和的声音,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吧。小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认为自己不适合养育孩子。”
如果让他从适合不适合中二者选一,那自然是选择“不适合”更稳妥。回想起行天此前的一言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