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是这样吗?」
「本来就是啊。」
冈太太完全不觉得他们有任何嚣张的行径,如果多田和助手气势再强一点,踩在别人头上,或许日子可以过得更轻松点。
冈太太把丈夫赶去浴室,在四坪大的卧室内铺好两床被子。
她突然觉得累了,还没有洗澡就穿着衣服,躺在自己那床被子上。日光灯把天花板照得很白。
多田和助手在不愿谈及过去这件事上意见一致,所以即使在吵架,也可以继续便利屋的生意。冈太太不太能够了解多田和助手的想法,因为她根本没有不愿提及的过去。
她在有父母、有兄弟姐妹的普通家庭长大,和没有暴力倾向或变态倾向的丈夫结了婚,整天忙于家事和育儿,儿女虽然并不是没有经历叛逆期,但平凡且乖巧,如今也已经成家立业,对于和丈夫两个人的老年生活也感到有点厌倦。她的人生简单明快得令人有点失望,甚至觉得有点丢脸。
如果带有一抹阴影,或许更有身为女人的魅力,搞不好即使是寡言耿直、有不堪回首往事的便利屋年轻人,也会不介意年龄的差距,拜倒在自己的裙下。
冈太太幻想着这些事,急忙用手挥动眼前的空气。真是老不修,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她挪动身体,寻找床单上凉快的地方。铃虫在庭院内鸣叫得有点烦人。
桃色的幻想渐渐平息,冈太太继续思考。不愿提及过去就等同于消除至今为止的自己。
但是,既然没有丧失记忆,也不是没有感情,真的能够抹灭过去吗?即使逃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往事不是会不时掠过心头吗?
无论再怎么逃,逃得再远,总有一天还是会被抓住。
她想起多田以前倦乏的眼神,和助手少年时代好像黑洞般的双眼。也许总有一天,他们会面对自己来自过去的锐利眼神。
「喂,你怎么了?」
听到丈夫的叫声,冈太太张开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睛。丈夫跪在她的枕边,正探头看着她的脸。
「没事啊。」
「我们都上了年纪,不要躺在那里不说话,还以为你暴毙了,吓死人了。」
「如果躺着自言自语才会吓死人吧?」
「你老是喜欢说歪理。」
明明是你自己性情古怪。冈太太暗想道,但默默坐了起来。
「我去洗澡。你吃药了吗?」
「嗯,但我想喝茶。」
丈夫跟着冈太太来到走廊,经过客厅和厨房,一起走到浴室。
「怎么了?茶壶里的茶叶还没倒掉,用热水瓶里的水加进去泡一下就好了,你会加热水吧?」
「嗯。」
丈夫看着冈太太走进更衣间后才走回客厅。他似乎担心冈太太会昏倒。他太谨慎了,真是伤透脑筋,根本不需要这么紧张。冈太太察觉到丈夫的意图,在浴室洗身体时,忍不住露出微笑。
常说人上了年纪之后越来越没有耐心,这句话的确不假。如果是愤怒和不安,可能会视场合稍微克制一下,但爱怜的心就会情溢于表。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老年之后相依为命的孤独,还是因为爱情构成了人心的本质。
冈太太洗完澡后,正在客厅的丈夫放下茶杯,关掉电视。
两个人再度一起沿着走廊走回卧室。
「不去上厕所吗?你最近一直起来上厕所,还在睡觉前喝茶。」
「少罗嗦,我自己知道。」
丈夫走进放了素陶人偶的厕所,冈太太钻进被子,舒服地躺在枕头上。
会不会睡下去之后就一睡不醒了?已经到了每天睡觉前都会想这件事的年纪。她忍着缓和的睡意等待丈夫回房,向他说声「晚安」。
虽然今天有点累,却过得很有意义。她在内心的帐簿上记录了关于多田的新内容,三件担心的事中有两件似乎可以解决。
多田为山茶花树浇了水,也施了肥,并保证日后不再擅自补充自备的水分和养分。山茶花一定会越来越有精神,多田和助手持续了两个星期的吵架应该也快接近尾声了。
冈太太的担心只剩下丈夫的冥顽不灵,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他到底能够顽固到什么程度或许也是一种乐趣。搞不好他就算死了也会顽固地不愿成佛,搭着横中公车回到冈太太身边。
冈太太在被子里窃笑,上完厕所的丈夫走回房间。
「喂,别装神弄鬼的,赶快安静睡觉。」
「你刚才又叫我别躺着不说话,到底该怎么做啊。」
「唉,吵死了吵死了,我要关灯了。」
丈夫说完,拉了日光灯的绳子,卧室暗了下来。
「晚安。」
「晚安。」
窗外传来车子经过的声音,声音就像水流般渐渐靠近,随即慢慢远去。
冈太太翻了身,转向睡在隔壁那床被子的丈夫,已经适应黑夜的双眼看到丈夫圆滚滚的脑袋。
「你其实很喜欢多田便利店那两个人吧?」
过了很久,才听到丈夫冷冷的回答,冈太太甚至以为丈夫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