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真幌站前番外地 回忆的银幕

  「真幌电影院」的菊子是家喻户晓的美女店花。

  「美得连原节子也被比下去了。」

  木工公三说。

  「啊哟,公叔叔,你拍马屁也没用。」

  菊子在撕票的同时四两拨千斤地敷衍了一句。

  「才不是拍马屁。」

  公三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从怀里拿出皮夹,买了电影票。

  公三很喜欢看去年上映的〈我的青春无悔〉,已经来看过三次了。并非只有公三一看再看,这个城市的所有人都省吃俭用地省下钱,在忙碌的生活中挤出时间来「真幌电影院」看电影。

  菊子的祖父在大正时代建造的这家电影院,即使到了现在,看起来仍然觉得是一栋很时尚的欧式两层楼建筑。石头外墙带着弧度,及腰的位置镶着蓝色磁砖,色彩鲜艳的鲤鱼旗在电影院门口飘扬。「大作名作,尽在真幌电影院!」对开玻璃门周围的木框在开关的时候,绞链都会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走进大门,是一个铺着红色地毯的小型大厅。

  电影放映之前,菊子站在大厅内撕票或是卖汽水,电影放映时就抓紧时间打扫大厅和厕所、计算营业额,研究下一次上映的作品。因为这家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只有菊子和老板兼放映师的菊子父亲两个人,要做的事堆积如山。

  但只要一有空,她就会去二楼的放映室偷看银幕。〈我的青春无悔〉也利用工作空档看了总共五递。

  银幕上的原节子天生丽质,难怪公叔叔看了着迷。女主角即使沾到泥巴,脸上的表情仍然绽放着光芒。这部片子既不是新闻片,也不是赞颂国威的电影,充满了期盼已久的、属于电影剧情本身的精彩。

  她在剪票台角落开了一瓶汽水,悄悄递给公三。

  「啊呀,真不好意思,我觉得你越看越像英格丽·褒曼。」

  「别整天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菊子笑着想要推公三的肩膀去观众席,但公三停在原地,若有所思地问:

  「小菊,建材店的儿子回来了吗?」

  公三看着菊子长大,从小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疼爱,虽然整天说笑,但总是很关心她。

  菊子默默摇了摇头,公三叹了一口气,立刻振作精神安慰她说:

  「很快就会回来了。」

  宣告电影上映的铃声响了,大厅内只剩下菊子。

  我当然无法成为原节子,虽然被称为「真幌美女」,但这并不光是脸蛋的问题。我和〈我的青春无悔〉的女主角不一样,没有勇气开拓新生活,只能默默等待。事到如今已经不知道是否真的喜欢他,但仍然默然等待着生活有一天发生改变。

  菊子把电影票捆在一起,看着大厅角落放在地上的大时钟。

  糟糕,差不多该去市场买晚餐的食材了。

  打开玻璃门,夏日傍晚的风吹在手臂上。

  「到底在说什么故事?」

  行天偏着头纳闷。

  「好像是哪一条回路连结起来了。」

  多田小声地说。

  曾根田奶奶坐在轮椅上,他们正推着她在真幌市民医院的中庭散步。此刻并非吹起凉爽晚风的夏日傍晚,而是快把人晒昏的盛夏正午过后。行天撑着黑色蝙蝠伞当作阳伞为奶奶遮阳,推轮椅的多田为奶奶带了装麦茶的保特瓶。

  「这么热会把脑子烧坏掉吧。」

  行天脱口说了很没礼貌的话,多田也在内心觉得「搞不好」,所以把轮椅推到榉树的树荫下,追在身后的蝙蝠伞影子无力地在草地上晃动。

  多田把吸管插进保特瓶递给曾根田奶奶,奶奶一口气喝了半瓶已经羹熟的麦茶。喝茶的时候没有说话,但嘴巴一离开吸管,又开始说起她年轻时的往事。

  「啊,等一下,等一下。」

  行天收起了伞蹲在奶奶面前。「我没听过『真幌电影院』,那是在哪里?」

  「就在箱急真幌车站旁边。」曾根田奶奶说,「从二楼的窗户可以看到真幌车站的尖屋顶,电车轨道对面就是曾根田建材行。」

  「尖屋顶?」

  目前的箱急真幌车站是常见的巨大箱型车站,行天露出充满狐疑的眼神向多田求助。多田因为工作关系,经常有机会听住在真幌市的老人聊往事,所以可以推测出大致的位置。

  「大约在昭和三十年代,那里好像是看起来很有分量的山型车站,听说现在的曾根田土木工程行在战后还只是一家建材行。」

  「所以,『真幌电影院』是在第二平交道附近,奶奶,这样对吗?」

  行天问道,奶奶用力点头。

  没想到曾根田奶奶是电影院老板的女儿。对男欢女爱没有兴趣的行天似乎没有察觉,但多田从曾根田奶奶刚才那番话中,完全猜到了「真幌电影院」的所在地就是以前专门放映情色电影的「新真幌浪漫剧场」。多田读高中时经常光顾那里,但那栋乏善可陈的灰色建筑物和时尚完全无缘,既没有对开的门,也没有蓝色磁砖。

  「新真幌浪漫剧场」在十年前倒闭了,如今那里建起了公寓。听奶奶说「真幌电影院」是男女老幼都可以安心观赏的电影院,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变成了「新真幌浪漫剧场」,可能在电影产业逐渐走下坡时老板换了人。

  「话说回来,说什么像原节子,奶奶,你吹牛吹过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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