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更衣处正要脱掉牛仔裤,忽然发现裤子后袋里的手机不翼而飞。
又来这一套吗,手脚不干净的某人。
虽然想立即回事务所去拿手机并把行天训斥一通,但已经付了洗澡的钱,加之也有可能掉在路上或仅仅是自己忘在事务所就出门来,所以多田姑且专心擦洗身体。
他泡进宽敞的浴池,得出应该还是行天偷拿了手机这一结论。要是掉了会有动静,而且做完工作回到办公室后,自己并没有把手机放在某处的印象。
要是想给谁打电话,事务所装有座机,便利店前面也有公用电话。行天大概是想知道多田手机里存的电话号码。
多田在热水里抱着手。他大致能猜到行天在想些什么。剩下的就看能不能揪住他尾巴了。
多田从澡堂回来时,行天状似悠闲地在沙发上躺着。
“喂,看见我的手机没?”
“没瞧见。”行天眼都不眨地回答。
多田一边随口说着“哦这样,是不是掉哪儿了啊”,一边朝自己的床看去。早上起床后揉成一团的被子上赫然摆着手机。“啊,在这儿在这儿。”多田故意自言自语,不动声色地查看了来电和已拨电话的历史记录。记录并无任何变化。
然而多田并没有掉以轻心。他拉上帘子,装睡了一小时。就在差不多午夜时分,行天有了动静。在沙发的周围窸窸窣窣地做着什么。传来身体某处撞在矮几上的声响,和“痛啊”的轻轻一声。随后,感觉到他在窥看这边。多田小心地发出规则的呼吸声。
行天大约放下心来,又开始动作,悄悄出了事务所。
多田来到窗边,朝外面的街道看下去。走出大楼的行天朝着箱根快线车站的反方向走去。多田立即走出事务所,开始跟踪。
正是情侣们钻上床,孩子们在梦中等待圣诞老人的时分。街上几乎不见人影。蹑着脚步声走在街上的多田的上方,熄掉了光芒的彩灯犹如荆棘般四处蔓延。
跟在行天后面太容易了。因为他几乎不曾回头或是突然改变步伐。不管周围有人还是没人,行天施施然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着。那并非由于傲慢或没神经,看起来,他这般态度是出于没有任何人会注意自己的确信。
行天总是独自一人。
多田并没有藏身在阴影里,他隔着一定的距离跟着行天的背影。在夜里看起来仍很显眼的龙纹外套不会跟丢。
走到真幌大道的尽头,行天转到了一条小径上。那是连接主街和与其平行的后街的中街商店街。虽然是擦肩而过都困难的狭窄街道,却是条不折不扣的拱廊街。两侧挤挤挨挨地建着些简易房、服装面料店或是拉面馆,从咖啡馆到五金店,三十来间各种各样的店家排列在路边。
据说,中街最初是战后形成的黑市,经过改建及重建,成了眼下的规模。对真幌市民来说,这里是最为熟悉的商店街。
多田在儿时也常来这儿买糖果。不过,在夜里到访中街,这是第一次。
临街的店铺全都垂着卷帘门。从泛黑的拱廊里看不到月亮和星星。大概因为意识到是圣诞节,支撑拱廊的构架上缠绕着金色和银色的缎带,飘动在穿行于拱廊的寒风里。
行天在路的中央站定,忽然穿进一旁的小巷。
中街的道路又派生出几条短短的小巷,多田也知道这一点。这些是密集的简易房之间仅有的空隙。这当中,有的巷子成了小小的中庭般的所在,有的设有供顾客使用的破旧公厕,还有建在泥地上只有个柜台的站着喝酒的店家。但如果不是相当熟的常客,没人会想进到中街商店街的巷子里去。
因为,即便会引发冒险心,可巷子里常浮动着危险的气息。这里在大白天也光线昏暗,从中街略微一瞄,很容易就能看到形迹可疑的男子从手袋里拿出药包进行交易。
而且,眼下是深夜。多田有些踌躇,可都来到这儿了,没办法。他跟着行天走进巷子。
一进去路就没有了。这里是三面被简易住宅环绕的露天空间,地面是未加铺设的泥地。正中有个小得能错看成水洼的人工池。之所以知道那是个池子,是因为在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上,装饰着金鱼缸里摆的那种龙宫模型。
尽头的简易房有一扇垂着红灯笼的拉门。看起来,这个有着三步就能穿越的池子的空间似乎是烤串店的庭院。
“哎呀呀。”
多田再次踌躇,但怎么想行天都只能是进了这家烤串店。他经过瑟缩的池子一侧,悄然站在店门前。
红灯笼上以不俗的笔法写着“串烤鸟增”。拉门是木制的格子门,镶嵌着磨砂玻璃。仅有拉手附近的一个格子是透明的,好让人看到里面有没有空位。
多田贴着简易房的墙,稍稍移过脑袋,观察店内。
在柜台里有个精瘦的白发老者,正在搅动罐子里看来颇浓的酱汁。店面只有格子门这么宽,纵深处沿着柜台摆了五张圆凳,看起来已是极限了。圆凳的凳脚是黑色铁制的,凳面上贴着绿色的塑料布。
从门口往里数的第二张圆凳上坐着行天。再往里的凳子上坐着的,是星。
多田急忙缩回脑袋,脊背紧抵着简易房的墙壁环视四周。哪儿也不见星的手下。看来,应行天之邀来此的只有星一个人。
“你别光喝Hoppy[14],也来点烤串。这儿的烤串可好吃了。”
星的声音传来。
“那,我要鸡皮。”行天答道。并没有大声说话,但透过薄薄的墙壁,谈话声清晰可闻。
“其他呢?”
“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