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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眠于这块地面之下的,盛在小小的容器里的白骨。不要忘却。永远不得解脱。你和我都是。
多田在墓碑前伫立良久,既不合掌,也没有低头,直至太阳行近中天。
据说,大约就在那会儿,行天在真幌站前的南口转盘和茉里碰了面。根据茉里所说,行天穿着毫无褶皱的天蓝色T恤,头发也梳得服服帖帖。对于向来都套件皱巴巴T恤,不扎头发以来总以睡痕蓬乱的脑袋示人的行天来说,这形象是个奇迹。大概他为了见客而难得地姑且注意了下形象。
茉里立即认出了只在黄昏时分见过一次的行天。行天似乎没认出她,在转盘的汹涌人潮间随波逐流,远远地观望着茉里。那情形就像吉娃娃小花最初来茉里家时一样,满脸戒心和问号。茉里觉得好玩,故意装作没看到他。
据说,就这样,两个人在出口转盘的两头持续着胶着状态,茉里终于按捺不住朝他看过去,行天便像听到主人说“上吧”的狗儿一般,鼓起勇气走了过来。
“……小花?”行天问茉里。
“那是吉娃娃的名字。”茉里回答。
随后,两个人并肩朝车站背后走去。茉里说,行天基本没什么话,但却配合小学生的步伐慢慢地走着。用茉里的话说,就是“怪人,但不可怕”。
一切都是后来听说的。
多田重新启动小皮卡,于午后抵达山城町的老冈家。老冈的秃顶上挂着汗水,一开口就是:“我再也受不了啦!”
“你猜我最近等公交车等了多久?二十三分钟啊。路上也没塞车,二十三分钟!横中肯定是偷减班次了!”
这事情为什么不对横滨中央交通讲,而是来对我说。为什么不在春天秋天讲,而要在严寒或酷暑的日子说。说起来,若要调查公交车运行状况,该在并非正月或盂兰盆节的普通日子,你为什么就想不到呢?
虽然心里搅动着各种念头,但多田仍默默地接过文件夹。他的工作就是接下案子:老冈说院子不用打理了,当务之急是监视公交车。
多田坐在大太阳底下的公交车站长凳上,昏沉沉地眺望路面。老冈的妻子细心地前来慰问,拿了两升的瓶装乌龙茶,以及麦秸编的草帽。多田直接把嘴对着瓶子补充水分。无论喝下去多少都化成了汗水,全然感觉不到尿意。
不知是第几辆公交车在多田面前停下,打开车门。司机惊讶地看一眼戴着麦秸草帽端坐在长凳上纹丝不动的多田,随即一无所获地关上车门疾驰而去。多田在手边的纸上填入公交车经过的时间。纸因为汗水而完全皱起来。
从真幌市开来的公交车在马路对面停了下来。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被母亲抱着下了车阶。小女孩立即就要迈步,母亲拉住她的手。母亲站在靠车道一边,似乎想要护住女儿不被车蹭到,随即,她牵着女孩的手往小区巷道转弯走去。
正在快活地交谈的母女。小小的女儿打着的太阳伞的影子。牵着的手和慢悠悠的步子。多田的眼睛茫然地追随着两人的身影。
灼热的柏油马路上,透明的热浪簌簌滚动。炎热在麦秸草帽下面堆积起来,头顶烫极了。
“啊——海市蜃楼。”多田独自说出了声。
难不成我到了性命攸关之际?他想。这念头刚起,意识就陷入了黑暗。
“是中暑。”
远远传来女人的声音。
“便利屋,振作点!”
随着老人的声音,冷水当头浇了下来。多田一惊,睁开眼,只见一旁抱着水桶的老冈正探头望着自己,满意地点头说:
“醒过来了?”
多田支起身。是睡眠不足作祟吗,总之他此前似乎是躺着占据了公交车站的长凳。从太阳倾斜的模样来看,时间并没过去很久。
“要不是这人告诉我,你可就变成鱼干了哟。”
多田看向老冈手指的方向,那是刚才看见的母亲和女儿。做母亲的大约四十左右吧。几乎不化妆,是个朴素的女人,皮肤却相当皎洁。还不到上幼儿园年纪的女儿依偎着母亲的腿,从阴影里不时瞄向多田。虽然年纪尚小,但鼻梁挺秀,有张聪明面孔。
母亲带着女儿打算回真幌站,来到公交车站时发现了倒在那里的多田。看来,是她判断出需要水和别人帮忙,去附近的老冈家求助的。
“好了,今天你就回去吧。”老冈说。“你在这种地方躺倒,像是我虐待了你似的,传出去不好听。”
确实如此,多田想,但他毫无异议地对老冈的提议表示接受:“不好意思,那我回去了。”他从长凳上起身,对站在一旁的女人鞠躬道谢:“非常感谢,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感到恶心吗?”女人问。
多田摇头,她又说:
“那么请立即补充水分。最好是运动饮料。泡个冷水澡或者开空调,把体温降下来。”
怎么像个医生似的,多田想。老冈则真的开口对她说:“你怎么像个医生啊。”
“我是医生。”女人静静地回答,接着用同样的语调提醒女儿:“春,别那么使劲拉妈妈的裙子。”女人身着的长裙腰际看来是橡皮筋的,被年幼的女儿扯着往下滑了些,露出一小截内裤。多田和老冈忙避开视线,女人从容地把裙子拉了上去。
这个女人的做派里有某种东西,我认识的某个人和她非常相似,多田想。还有,她喊女儿什么来着?是叫作“春”吗?
有不好的预感。极其不好的预感。多田摆出了防守的姿态。
女人似乎没注意到多田的这副模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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