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何时从多田的裤子后袋里拈出来的。
“要有什么事就打电话来。”
真是罕见,行天居然主动地接近某人。由良瞥一眼名片,随手扔在一旁的鞋柜上。
这孩子也不说声晚安,一如既往漠然地关上门。
“永远合不来的小鬼。”
回事务所的路上,就连多田也不由气馁起来,对行天发牢骚。
“不是挺正常的吗?”行天说。
“正常?”
“不和可疑的大人混熟,作为孩子是正常的吧。”
这么一说,或许真是如此。多田于是释然。
“你有孩子对吧?”多田叹息一声。“我可不行。不适合养育孩子。”
“关于小孩,和我有关的只到交配为止。”行天歪着脑袋说。“适合养孩子,我吗?”
“你这家伙真差劲啊。”
孩子们期待着父母的爱和保护。仿佛这世上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获之物,孩子们嗷嗷待哺地贪求着这一切。然而,能给予他们的东西并不多。看起来,行天也罢由良的母亲也罢,都是当自己的孩子不存在,也不打算用心对待。
多田对此感到心焦,随即意识到:“我自己有问题。”
从前,多田也曾被给予过付出爱心的机会。明明因为自己的不慎而丧失了这样的机会,还有什么立场对别人家的孩子说三道四。
在接到这次的委托之前,连多田自己也不曾注意到,他对孩子没辙。
因为这会让他想起自己损坏掉的,那已经无可挽回的东西。
“我也想过,”行天突如其来地自言自语道,“看那个动画片时,我以前也想,没有父母是件多棒的事啊。”
所以你才不想见孩子吗?
多田想这样问,又作罢,换了个问题。
“主角是在鲁本斯的画前和狗一起死掉的对吗?”
“那算是happy ending[8]了吧。”
自然,由良不曾打来过电话。
在横中公交车里看见由良纯属偶然。
梅雨季节将尽,在潮湿和高温之下,公交车地板黏黏糊糊。多田逮了个阴天,刚去客户那儿拔完草。傍晚的公交车挤满了去站前购物的人。
他选了不用去补习班接由良的日子把小皮卡送去年检。行天今天会去取车。把车给行天开,多田相当不放心。难得送去年检,却可能就此成为废铁一堆。可多田便利屋人手不足。今晚要送由良回家所以得用车,只能让行天去取。
因为这些缘故,多田在中途乘上从林田町开往真幌站前的定点公交车,并发现了在公交车尾部单人座上的由良。由良把眼熟的书包搁在膝上安静地坐着。
多田正要扬声喊他,又作罢,迅速地藏身于站立的乘客之间。
由良若无其事地扫视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自己之后,他伸手探进书包掏出—个手指长短的东西。他微微弯下身子,把拿着那东西的手够到座位底下。随即由良恢复了原先的坐姿,手中空无一物。
“在干什么啊,那孩子。”
多田皱眉思忖,内心涌起暗沉沉的预感。
公交车刚到真幌站前,多田就小心地不让由良看到自己,迅速下了车。他站在建筑的阴影里等乘客们全部下车。由良和在补习班前遇见的朋友们一起朗朗笑着走进了大楼。
目的地显示换成了“向坂小区”的公交车停在刚才的位置,等待发车。多田敲了敲门,脱下制服帽正在小歇的司机立即打开自动车门。
“不好意思,我刚才好像忘了东西在车上。可以找一下吗?”
“请便。”
司机同意后,多田上了车。确认司机并未观望这边,他在由良坐过的座位旁边弯下腰。
他伸手一摸,立即发现座位的下面粘着个东西。多田把那东西撕下来,放在手心里打量一番。
那是棒状袋装砂糖,上面印着“无卡路里”,是摆在咖啡馆或家庭餐厅的常见品牌。上面贴着小小的双面胶,简单的加工是为了能贴在座位底下。多田把砂糖袋像原先那样粘回座位下面。
“找到了吗?”好心的驾驶员问下车的多田。
“找到了。谢谢。”多田回答。
他一边琢磨这是怎么回事,一边往事务所走去。
“你回来啦。”
行天已经回到了事务所,正在径自大嚼多田买了备着的碗装方便面。虽说是方便面,但他能自己主动吃东西是件好事。多田也机械地烧水泡面,放入调味料等三分钟。
“那个汤料是最后放的。”
“啊。”
“怎么了?”
“唔。”
多田把尚未泡开的面条往嘴里送。“车怎么样了?”
“没问题。”行天间不容发地回答。
多田收拾了两人吃完的面碗,到停车场察看爱车的情形。副驾驶的门上有一道硕大的刮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