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仍是纹丝不动的睡法,宛如一尊躺倒的地藏菩萨石像。
自从独自开始便利屋的工作,对多田来说,所谓交谈,就是在工作中把必须事宜传达给客户。然而,娴熟的话语带有的平稳与明快,自从行天出现后就七零八落。
多田很久不曾有这样的认知了,原来对话是让人疲倦的。当交谈的对方是行天,这疲倦还要加倍。仿佛不得不跟上满是划痕弹开唱针的唱片一般,连多田的转速也变得不正常起来。
多田带着满腔无处发泄的怒意,在深夜的事务所里独自制作了征募吉娃娃新主人的宣传单。
雪飘个不停。
宣传单的效果尚未体现出来,也没工作进来,事务所里的电话如同顽固的犀牛般守着沉默。多田担心电话线是不是松了,检查了好几遍之后,他决定出门去找行天和吉娃娃。
雪刚积起来,行天就匆匆地给吉娃娃拴上狗绳,比平时早了许多出门去做下午的散步,那之后一直没有回来。这会儿外面已经完全昏暗下来。
行天怎样倒也罢了,多田首先想到的是,那么小小的吉娃娃,被他带到雪地里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多田不清楚行天和吉娃娃的散步路线。离开事务所后,他漫无目的地闲荡开了。
真幌站前可以划分为四个区域。南北走向的八王子线和穿越东西的箱根快线以真幌站为中心,呈直角交叉。
多田便利屋位于东南方向的区域。这里有百货商店和商业街,是最繁华的地区。被称为“南口转盘”的站前广场总是人潮汹涌。
走过南口转盘,多田站在八王子线车站前迷茫了片刻。要是越过八王子线,那边就是被称为“车站背后”的西南区域。那里是红灯区,旧时的蓝线区域[6],从白天起就有人闲闲伫立。站那儿拉客的女子们身后矗立着一些形迹可疑的陈旧木造平房,屋子另一面紧挨着河。对岸就是神奈川县了。
十六号国道往这里而去。沿着十六号国道散布着美军基地。据说,正是因为美军,真幌的“车站背后”在战后不久便作为红灯区繁荣起来,具体情形多田也不清楚。大概里头有什么协定,这是块警察也不太掺和的落后于时代的地方。
若没什么特殊目的,真幌居民几乎不踏入车站背后。所谓特殊目的当然是指买春。生于斯长于斯的真幌男人们有很大比例是在车站背后抛却自己的童贞,高中的时候多田就知道有好几个同学逃课前往这里。
而行天又如何呢?
无论如何都很难想象,那个如其所愿把怪人称号弄到手的行天会热衷于在车站背后和女人厮混。多田绝不想面对这样的场景:成年后的行天其实是个会带着吉娃娃去车站背后和女人睡觉的变态。
多田没有前往车站背后,而是走向箱根快线的真幌站。
西北方向只有一小片小区和河流,除了小区的居民以外,没什么人熟悉那边。东北边的区域,也就是箱根快线的北口,是“松之澡堂”所在的冷清商业街,还有银行和补习班进驻的几栋大楼。
车站前一如既往没什么人出入。在南口转盘被人踩薄的积雪,到了北口这里逐渐变成了不曾有人留下足迹的柔软雪堆。多田确信,行天和吉娃娃一定就在北口的附近。
雪不知何时停了。
多田的呼吸泛着白气,飘散在暮色里。北口前的狭窄通路在堵车,一溜车尾灯隐现于雪色中。
在积雪上嬉笑着行走的情侣。两手提着买的东西、紧盯着地面小心挪步的中年妇女。多田与朝车站走去的人们擦肩而过,在寒冷的空气中缓步前行。
他在北口有大钟的广场发现了行天的身影。那座大钟像发了疯似的,一到某个固定时间就会响起音乐,并有人偶随之起舞。行天背对着大钟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
行天,你在干吗。多田正打算喊他,又犹豫起来。行天什么也没干,只是茫然地眺望着车流。
多田决定暂时先在广场外抽支烟,同时观察行天。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好彩烟。那是行天买的。自从开始付他薪水,行天就偶尔偷偷买烟给多田。
多田平时把买回来的烟搁在厨房的橱柜里。打开橱柜时发现理应抽光了的烟还有剩,多田最初以为自己记错了。这样的事发生了几次,多田也就留了心,才发现是行天悄悄买了烟来补上。
这个男人,像狗儿攒宝贝般储蓄零钱,又像报恩的仙鹤似的搞这等名堂。
行天的举动在多田看来满是谜团。要是拿了钱这么于心不安,索性赶紧离开我的事务所得了。要那样的话,多田也该谢天谢地。但行天眼下似乎并无此意。
他似乎真的无处可去。
对于在雪里待了好几个小时的行天,多田感觉到轻微的怜悯。同时他也意识到,与这怜悯一线之隔的,是轻蔑。这轻蔑是从行天身上反射回他自身的某种东西。的确,此前发生广告牌闹剧时,行天也曾向多田投以怜悯的目光。
说到底行天也罢我也罢都是孤身一人,多田想。不能承受独自一人的沉重负担,同时为无法承受孤独的自己感到羞愧。
广场的积雪上只留有行天的脚印,多田循着那脚印走到长椅跟前。
“行天,你在干吗?”
这一次,他出声询问道。行天没有因为突然的说话声而惊讶,他把目光从路面缓缓移到了多田身上。
“没干什么。”
多田在行天身旁坐下。
“吉娃娃呢?”
“在这儿。”
行天解开大衣的扣子,吉娃娃随即从他的领口探出了小小的面孔。行天似乎是把狗当暖炉来使。多田抱过吉娃娃,解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