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多田朝那边走过去,正准备问对方“有没有看见吉娃娃”,又立即作罢。坐在长椅上的是和他年龄相仿的身着黑色外套的男人,吉娃娃正被他抱在手中。
男人感觉到有人走近,抬头看向多田。过路车的前灯照亮了他的脸。男人的眼神多少有些失焦,仿佛在昏暗的房间里寻找电灯开关一般,他的视线在多田身上停住。“有烟吗?”男人唐突地问。多田从夹克衫口袋里摸出烟,连同打火机递了过去。
“好彩[2]。”
男人说着,从烟盒里甩出一支香烟衔上,用一百日元的廉价打火机点着了火。所有动作都用左手完成,右手仍抱着吉娃娃。
“这个,难不成是多田的狗?”
“啊?”
“唔,和你真不搭。”
男人从长椅上起身,把烟盒和吉娃娃一起还到多田手中。或许因为多田的反应显得迟钝,男人有些困惑地用嘴角晃了一下烟。
“呀,你不认得我是谁吗?”
“不,我记得。”
准确地说,是记了起来。“你是行天吧。”
行天春彦是多田在都立真幌高中时代的同班同学。尽管三年里坐在同一间教室,多田却不曾和行天交谈过只言片语。应该说,和行天关系好的人一个也没有。
行天成绩优良,长得也不赖,因此甚至有外校女生为他群集在校门外。然而行天在校内却是以古怪著称。他从不开口说话。无论是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还是班级同学有事和他搭话,他都固守着坚硬的沉默。
从升入高中到毕业,行天说话的次数少得让人惊讶。只有一次。
那是在手工课上,为了做纸模型屋,行天在摆弄切割机。有几个男生打闹着闯了进来,混乱中的碰撞导致行天的右手小拇指被切断了。
行天说了声“好痛!”。血从切面像焰火一样喷射开来,教室乱作一团。行天径自捡起掉在地上的小拇指。时隔多年的此刻,多田的脑海中回放出行天当时淡然的姿态,那简直像是捡起掉地的零钱一般。
医务室医生急忙赶来,行天被救护车送往医院。亏得处理迅速,小拇指接上了,行天在几天后重返教室。成为断指事件罪魁祸首的男生们自然是边流泪边向行天谢罪。然而,右手缠了一圈圈绷带的行天又变回那个一言不发的怪人。
最终,那仅有一次的“好痛”,便是多田和其他同学听过的行天的声音。没选手工课的学生们如同逃过海妖塞壬歌声而幸免于难的船员般,反复说着“没听到这种不祥之音真是太好了”,却也流露出遗憾的神情。行天作为谜一般的生命体,自此愈发只是被人远观。
“PING PONG!答对了。”
行天说着,把右手掌伸到多田跟前给他看。小拇指的指根位置有一圈白色的伤痕,在夜色中也清晰浮现。
“你在这种地方干吗呢?”
对行天的发问,多田以回问作答:
“你呢?”
“我父母家在这附近。过年探完亲,正打算去真幌站。”
“公交车已经没有了呀。”
“知道。抱着你的狗,所以目送末班车开走了。”
多田看一眼行天。行天把变短的烟蒂用手指弹开,脸上浮现月牙般浅淡的一笑。
“你变了,行天。”
“是吗?和你比还好了。”
“我开车来的,送你到车站吧。”
多田先向小皮卡走去。他早就注意到,跟在身后的行天搭配牛仔裤的是上班族穿的外套,这倒罢了,却光脚套着双茶色的保健拖鞋。多田生出相当不祥的预感。反正只要送他到车站,就此彻底别过。
手里抱的吉娃娃传来微弱的暖意。不论怎样,狗找到了就好。多田尽力不去注意身后传来的某人鼻腔里哼出的歌声。
行天坐上副驾驶座,把装有吉娃娃的旅行箱抱在膝盖上。
“哎,这小皮卡是多田你的吗?你做什么工作啊?哎,哎。”
看样子他如果得不到回答会一直这么嚷嚷着问下去。多田只好投降。他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摸出工作裤后袋里的名片夹递了过去。行天从中抽出一张名片。
名片正面印有“多田便利屋 多田启介”,背面则是地址和电话号码。行天把名片举到眼前,借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光读上面的字。
“你开了个面馆?”
“这看起来像面馆的名片吗?”
多田觉得有必要给自己一点精神安慰,于是没开窗就猛抽起烟来。行天伸过右手,多田把好彩烟盒递到他手上。
“多田这名字,可不适合做生意啊[3]。”
行天对着车顶缓缓吐出一口烟。“难道没人和你说‘便利屋老兄,既然叫多田,就别收钱’之类的?”
多田回之以冷彻如鞭笞的沉默,但行天似乎毫不介意。他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为什么不叫‘多田便利店’,要叫什么‘多田便利屋’?是因为读起来不顺吗?要是叫‘便利屋多田’,听起来也还是‘便利屋白给’。”
车正好来到通往真幌站前街道的路口。对行天的饶舌忍受了近二十分钟的多田终于开口了。
“行天,拜托你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