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真幌站前多田便利屋 壹 多田便利屋,生意兴隆

  便利屋在一月和二月格外清闲。

  这时候搬家的人也少了,冬季也没有需要拔除的杂草。尤其是当人们还没走出过年的心态时,生意近乎惨淡。过了元旦满怀轻松地和家人一起休养生息的时候,几乎没人会想让来路不明的外人到家里来干什么杂活。

  要按往年,多田肯定是在事务所兼自住的老旧大楼的单间里懒洋洋地睡过新年。可今年有点儿不同。在元旦前一天,突然来了一件照看小狗的工作。

  到访事务所的女人四十出头,两手提着行李。分别是手提包和红色的塑料宠物旅行箱。多田请她往待客区的沙发落座,女人谨慎地拂掉沙发上的灰尘后方才坐下,她对该把东西搁在哪儿困惑了片刻,最后把手提包搁在膝盖上,宠物旅行箱则放到地上。

  “突然定下来的,我们全家要回我先生的老家探亲。”女人开口说道。“宠物旅馆的预约都排满了,要是把狗带回去,我先生的母亲有哮喘,所以不能养动物。大过年的,托邻居照看狗也觉得不好意思,想来想去……”

  “这样啊。”

  多田没怎么接话。总的来说,他不太善于应付把丈夫喊作“我先生”的女人。也就是说,对大多数已婚女性,多田都有些不知所措。但这样的话工作根本没法进行。来便利屋提出委托的几乎都是主妇。多田于是把注意力放到脚边的旅行箱里蠢动的小动物身上去。

  “是什么狗?”

  女人把箱子拎起来,多田透过窗格窥视里面。是吉娃娃。最糟的状况。虽说常接到带狗散步的委托,但他讨厌最近风行的小型犬。太小了,让人没法安心。到底带着走多少路算是合适的运动量呢,完全没法估计。再者,大块头胡子拉碴的多田身穿有点脏的夹克衫带着小型犬散步,这光景一定会让路过的小学生窃窃发笑。

  “好可爱的狗啊。这案子我接了。”

  女人在多田拿出的简单的委托书及合同上填写了基本资料,并签了字。佐濑健太郎。四十二岁。住址是真幌市久生四丁目十五。不用说,多田也不善于应付在文件上径自写丈夫而非自己姓名的女性。

  女人从手提包里取出需要的物品。狗粮和狗碗,新的纸尿垫,狗喜欢的玩具公仔之类。确认了喂食的量以及不需要长时间散步的事宜之后,他们签订了到一月四日中午为止的合同。

  费用是以现金预付的。女人没多废话就打开钱包,飞快地拿了发票就离开了事务所。走的时候既没有把狗从旅行箱里拿出来抱一下,也没有和它说再见。

  就这样,多田和这只狗一起度过了旧年,又一起迎来新年。

  吉娃娃正如电视上所见,是有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总在微微发抖的动物。多田以为它是冷得发抖,就在给它作窝的纸箱子里铺上了绒毯;又觉得它是因为不习惯这里而害怕,于是拿了公仔陪它玩耍;到最后担心它是不是有什么病,因此在夜里几次三番地查看箱子,以确认它还活着。

  但是,不管多田如何费心,吉娃娃依旧抖动不止。似乎这狗就是这种体质。直到一月二日,多田才终于决定对吉娃娃的轻颤不予理会。

  这几天操心得累了,所以多田草草结束和吉娃娃的清晨散步,喝着酒半睡不睡地过了一天。吉娃娃是安静的小东西,喊它一声“吉娃娃”,就很高兴地跑过来;要是放任不管,它便在屋里老实地待着。每当吉娃娃在满是尘埃的木地板上走动,就发出脚爪摩擦的轻微的“嚓嚓”声。

  在屋里有自己以外的生物,这感觉已经久违了。或许因为这个缘故,多田做了梦。他梦见被风吹起的书页,厚厚的书本像招手似的翻动着。某种似曾相识反而牵动了不适的感觉,多田微微睁开双眼。

  公寓楼前的马路是出真幌市区时所走的岔道,偏离车站附近的繁华街道。平时交通量挺大,可一到元旦期间就没几辆车经过。在梦里听到的书页翻动的声响,其来源似乎是偶尔经过窗下的车辆的引擎声。多田迷迷糊糊地环顾房间。吉娃娃在纸箱做成的窝里睡着。

  多田正在煮当作晚饭的方便面,事务所的电话响了。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正经事。他用脚把装着狗粮的狗盆往吉娃娃那边一推。电话仍响个没完。多田无奈地关掉煤气灶,拉开分隔居住区的帘子,拿起电话听筒。

  “你好,多田便利屋。”

  “喂,我是山城町的老冈。”

  老冈没给多田作新年问候的空隙,迫不及待地继续说:“明天有空吧?从早上五点半到晚上八点半。”

  工作时间相当长。打算让人在一月三日干什么呢,多田疑惑地想。

  “工作内容是?”

  “来帮我打扫年底没弄完的院子和储藏室。这个嘛是装门面的。我想让你监视公交车的运营。”

  “啊?”

  “具体的明天再说。那么,五点半见。”

  “老冈,老冈!”

  多田急忙冲着话筒喊道,“我这儿寄养了狗呢。得照看那家伙才行,所以长时间的工作恐怕有点……”

  “带过来不就行了嘛。”老冈说。“一只狗而已,让它在我家院子里玩儿好了。”

  老冈刚说罢“玩儿好了”的“了”字,就挂上了电话。多田一肚子气没处发,只好重重挂上电话,回到炉灶跟前。吉娃娃已经把狗粮舔得干干净净。方便面在锅里不祥地膨胀开来。

  “明天要出门工作,吉娃娃。今儿个早点睡吧。”多田说。吉娃娃一边依旧发着抖一边抬眼看看多田,它伸了个懒腰,走向纸箱小窝。

  听我说话的只有你。啊,狗家伙,狗家伙。多田边哼着歌边往锅里撒上汤料粉,然后几乎是麻木不仁地把膨胀如脑髓的面条倾倒进胃袋里。

  太阳还未光顾的清晨的道路上,多田驾着小皮卡往山城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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