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灯泡的灯光一照,扭曲成诡异的形状,让天花板产生更深沉的黑暗。
「啊!」
视线往下一移动,我忍不住大叫。感觉有东西在看著我们。
「搞、搞什么。」
那是摆在房间角落的长尾鸡标本。它不会动的双眼照理说应该已经无法看见任何东西,但是站在房间任何角落,仍会觉得它似乎正看著自己。我把视线从标本身上挪开,看向附近的书柜。文库本、外文书、图鉴等,不同高度的书分别整理在一块儿收在书柜上。当中没有看来像日记的东西。果然没那么容易找到。
话虽如此,书柜上的书均确实按照作者名字和集数排列,这个画面在爱书人眼里看来赏心悦目。以这种方式排列在书柜上的书,大概是源一郎先生相当喜爱的作品吧。
当中最令我感动的是一套摆在底下数来第二层书柜上的动植物图鉴。
「这套书的书脊好漂亮。」
那套书外表看来沉甸甸。该图鉴一套有八册,分别以罗马数字标示著Ⅰ、Ⅱ、Ⅲ。
「咦?」
定睛一看,我突然注意到那套书第Ⅳ集和第Ⅵ集的排列顺序放反了。其他几册都确实摆在该在的位置上,因此这个错误令我格外在意。可是我还是不敢擅自移动,所以就让它保持那样。
接下来是搜查书桌。我快速检查堆在桌上那些书的书脊。双手合掌拜了拜之后,也检查抽屉里头。「小偷侦探。」老师故意这么说。我也认为自己这种行为不妥。
「话说回来,我们何必三更半夜到这儿来搜查,明天好好拜托奉二先生不也可以吗?」
结果抽屉里也没找到源一郎先生的日记。
「如果在那之前又有新的牺牲者出现,该怎么办?而且三更半夜偷偷调查也比较有气氛,不是挺有意思的?」
我无视老师这番坏孩子发言,把注意力摆在最后的目标──壁橱上。壁橱的门开著,能够看清里头的一切,里面也有堆积如山的书,跟东京客满的电车没两样。这样子即使想要阅读壁橱里的其他书,光是要拿出来也得费上一番工夫。
尽管我知道这么做很失礼,我还是基于对书的兴趣,忍不住凑近窥看壁橱深处,结果却被自己的影子挡住了光线,难以如愿搜查深处。我伸手进去想要随手捞出一本书。
「嗯……咦,这是……」
结果发现壁橱里面有个质感不同的东西。我伸手把那个东西拉出来一看,那东西比我想像中更大──应该说更长。
那是一个绳梯。
「为什么壁橱里有这种东西?」
「大概是为了预防万一吧。」
「万一?」
我想不到万一是指什么时候。老师以没好气的表情低头看著我,说:
「这里是二楼,而且四面八方到处都是书,如果失火的话,想必很可怕吧。」
「啊,有了!火灾!只要把这个梯子垂到窗外就可以逃生了,对吧?」
「在我揭晓答案之后,还说什么『啊,有了』。」
湿气是书本最大的敌人。大宅里的每本藏书应该都有定期通风阴乾,因此相当乾燥。一旦失火的话,火势蔓延的速度真的会很可怕。
「事实上这里也的确发生过一场火灾,大约是十年前的事了。源一郎先生的香菸没有完全熄灭,结果火势蔓延。当时家人匆匆忙忙想要逃出去,源一郎先生却独自留在房里。」
「为什么?」
「听说是为了保护藏书。他甘愿牺牲性命保护书,却不在乎家人。」
我说不出话来。意思是书比家人重要吗?藏书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吗?无论多么珍贵的书,人死了也没办法阅读,不是吗?我此刻再度深深体认到过世的源一郎先生对于书本的执著有多么不正常。
「当时只是一场小火灾,不过跳次郎先生恳求他别再那样乱来,所以将绳梯摆在这个房间里,从那次之后,绳梯就一直在这里。」
「首先要珍惜自己的命,然后要珍惜家人。」──跳次郎这样拜托源一郎先生。
「不只是跳次郎先生,连须真子女士也很感叹。她为此由衷喟叹说:『沟吕木家的当家对书如此疯狂,连自己的性命、甚至是家人的性命都不顾,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即使一般家庭,妻子对于丈夫的嗜好也多半不会有好脸色,更何况是这种气派宅邸的当家。他们多数时候更需要懂得如何待人处事。更何况是这种超乎常理的收集癖好者。
「可是,老师,你怎么会晓得那么久之前的事?」
「吃晚餐之前,我向跳次郎先生和那位叫眉子的女佣打听来的。」
「你什么时候居然。可是,不行哟,老师,你怎么可以说:『连须真子女士也很感叹?』这样说,不就是把从别人那儿听来的事情,当作是自己亲眼看见的吗?你刚才还说源一郎先生就在那附近绑上绳子上吊,正确的说法应该要加上『听说』两字才对吧?你再怎么古怪也好歹是一位作家,这种地方必须更精确严谨才行。」
我一边把绳梯收回原本的地方,一边趁机纠正老师的错误。老师总是单方面看不起我、责备我、痛骂我,所以我心想机不可失。话虽如此,即使对的人是我,纠正完老师之后,等著我的通常一定是毫不留情又不合理的报复。
可是,这次不管我怎么等,老师都没有回嘴,也没有动手、动口或动脚。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