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吕木家的西式房间也比别人家的奢华。地上铺著深红色地毯,天花板挂著耀眼的水晶灯,抬头仰望墙壁前的装饰书柜,就会更加觉得柜上的学术书籍、图鉴等厚重且装帧漂亮的书籍彷佛彼此肩并肩紧密立著。
我从附近书柜上拿下眼前看到的书,书中到处是蝴蝶和蛾的插图,似乎是昆虫相关图书。那是一本外文书没错,书上写的文字好像是法文,我是绝不可能看得懂。事实上就连它究竟是不是法文书,我都无法确定,只知道不是英文。一定是为了配合西式房间的样式才摆放外文书吧。
书的最后一页印著美丽的朱红色印章,在四方形的外框中央写著「沟吕木家」几个字。
「这是沟吕木家的藏书印吧。」
枯岛先生从一旁凑近看向我摊开的书说。
「藏书印的用途是告诉大家『这本书是这个家的东西』吗?」
「是的。这也称为藏书章、图书印等,是起源于中国的文化。日本到了鎌仓时代(一一八五~一三三三年)以后才逐渐普及。」
他说:「藏书数量如此庞大的藏书家订制私人藏书章,也是理所当然的情况。」我啪地合上书,依序看向待在西式房间里的人。
围绕茶几的椅子上依序坐著花绪、月绪小姐、赤司先生、宇野山先生;窗边沙发上是穗积和雪绪小姐。奉二先生在目前未使用的暖炉旁边不停地走来走去。
柚方和桃花并肩坐在雪绪小姐正对面的沙发,我和枯岛先生站在她们背后的装饰书柜前。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阴郁。不对,不只是阴郁,花绪还没有完全停止哭泣;雪绪小姐整个人瘫软在扶手上,皱眉低著头;穗积也没有开口说半句话,脸色苍白注视著自己的双腿。
这也难怪,应该说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因为他们的母亲被杀了,而且他们都亲眼目睹那具死状凄惨的遗体。
漂浮在庭园水池里的是沟吕木源一郎的妻子──须真子女士的尸体。
当时,花绪站在比我更靠近的位置上亲眼目睹须真子女士的无头尸体,却没有尖叫,好一会儿只是愕然呆立原地。她的表情就像是在不对的季节里看到萤火虫,拚命想弄懂眼前这东西是怎么回事。她八成是无法立即反应过来那个没有头、呈现诡异形状的东西,正是自己的母亲。
我以近乎惨叫的声音喊来在日式客厅里那些人。我也不太记得自己究竟喊了什么,也许我是说:「头不见了!」如果只说了这样,简直莫名其妙也没有意义。
或许我说的是:「快来人啊!」叫大家快点过来,然后我打算怎么做呢?尽快把尸体从水里拉出来或许还有救、还能够恢复呼吸──我是这么想的吗?
明明都没有头了。
「那件和服……是须真子大嫂吗!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这样!」
「夫人……啊啊……不会吧!」
赶过来的奉二先生和跳次郎先生连忙进入水池把尸体拉上岸。他们两人也同样慌乱无比,尤其是跳次郎先生的神情明显悲伤,频频叹息。我还看见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滑落。
尽管如此,跳次郎先生还是擦乾眼泪,跑去通报村里的派出所,这段期间则由原本是医生的奉二先生负责检查遗体。最后他带著遗憾的表情摇头。
「很遗憾……这的确是须真子大嫂的遗体……」
检查过须真子女士的房间,没见到她本人,尸体身上的和服也确定是她的;而决定性的关键就是她左肩上有年轻时留下的烧伤痕迹,也出现在尸体上,更可以确定尸体身份。
雪绪小姐以颤抖的手遮住穗积的双眼,不希望穗积见到母亲惨死的模样。枯岛先生就在这时较众人晚了一会儿才来到庭园,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一直独自在检视那些藏书。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听完了来龙去脉,他定睛凝视著池畔中须真子女士的遗体。
然后,我们所有人现在全集合在这间西式客厅里,应该说我们是被要求待在这里。时钟的指针显示时间已是下午五点半。须真子女士的遗体目前被安置在凉爽的土墙仓库中。土墙仓库位在庭园西侧,隔壁是因为长年来的风雨而歪斜的农具小仓库。顺便说明一下,玄关位在东侧,我、柚方、桃花并肩坐著吃西瓜的地方是东侧檐廊,池子则位在北侧。
「欸,各位都到齐了吧。」
跳次郎先生与眉子小姐领著年轻警察走进西式客厅。
「我是派出所派来的青柳。名字是国春──写成国家总动员法的『国』与卖春防止法的『春』。」
他突然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绍。他一脸紧张,拿下帽子对著我们和宇野山先生等外来人士打招呼,看样子他认识沟吕木家的人。既然是村里派出所的员警,认识也是理所当然。
「没想到这个村子居然会发生命案……我到底应该说什么才好呢?呃……自从被派到这里,我每天都过著安逸的生活。这里鲜少有外来访客,所以也不会有人找我问路,也没有闯空门或扒手等案子发生。说起我的工作,顶多是巡逻和帮村民修理脚踏车罢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案子。啊啊……我今天原本还打算听著广播在河边钓鱼呢!」
青柳巡佐这番不像一般警官会说的话,让我感到一丝不安。这个人不要紧吧?
「面对一位会杀人的凶手,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他甚至直截了当说出这种话。
但是,是的,杀人。正如他所云,须真子女士是遭人杀害。与源一郎先生那时的情况不一样,她是被人砍下脑袋、丢进池子里。
这毫无疑问是一桩杀人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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