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这举动,十之八九都会微笑起身,没事也要说临时想起有事要忙,并匆匆告辞。
咔兹咔兹,咔兹咔兹。
就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
「我去煮咖啡。」
我连忙转身进入厨房。
直接打开柜子门,拿出咖啡豆和手网,连忙开始烘焙咖啡豆。几分钟之后,咖啡豆的银皮开始脱落。
久堂老师在心情特别不好或长时间没喝咖啡而「想要立刻喝到咖啡」时,总是会开始嚼起咖啡豆。而前者的情况与后者的情况,咀嚼力道会有些许差异。我清楚两者的不同。
刚才的咀嚼方式表示他从白天起就专心写稿,因此很长一段时间没喝咖啡了。
他的脸上永远写著不悦,所以可以无视之。
深度烘焙、粗度研磨、高温快速注水,按照这个顺序才能够煮出老师最爱的咖啡味。不过他还真是个怪人。我想起熊的事情,再度叹息。
又怪又爱找麻烦。
心眼又坏。
老是盛气凌人。
嘴巴又恶毒。
还缺乏常识。
一整天只想著作品。
如果他没有成为作家的话,我真心觉得他应该会变成大坏蛋吧。
咖啡豆逐渐变色,也开始出现香气。
我与老师的关系必须追溯到我小时候。
我家座落在神田神保町的一隅,父亲用住宅的局部经营日式咖啡馆;咖啡馆是祖父从战前便一路经营,战后(注2)交由父亲继承。我认识老师的时候才刚懂事而已,还没有上小学。
咖啡馆的店名是「月舟」。
听说战后有好一阵子物资匮乏,所以咖啡馆经营得很辛苦。当时买不到咖啡豆,驻军发配的物资也只够供应给极少数的客人,因此改以大豆代替。
年轻的久堂老师刚成为作家时,已经是「月舟」的常客了。
我在那个时候就认识老师,而老师也在我仍哇哇大哭的时期就已经认识我。
咖啡豆发出爆裂声。我停止沉浸在回忆里,把火熄灭。
煮咖啡的技巧都是父亲教我的。
我没有母亲。
老师深深坐进黑色单人沙发里,跷起脚,愉快地望著我煮咖啡冒出的热气,犹如在欣赏一幅美丽的画作。
他的背后是必须抬头仰望的成排挑高书柜,令人彷佛置身在图书馆里。
但是,还不只是这样,房里四处堆放著无法摆进书柜的书籍。这就是我熟悉的环境。
「于是我一到楼顶,就发现朋友倒在那里……」
因为熊标本的关系,害我很晚才能提起这件事。我再次将今天早上在学校看到的情况、发生的事情告诉老师。但就在我开始说明没多久,老师缓缓拿起茶几上的横沟正史的新作阅读。期间也没忘记喝咖啡。
「老师!请仔细听我说啊!」
大致说完后,我逼近他。
「你想说的是,那个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对吧?」
老师冷冷回答。他似乎一字不漏听进去了。
可是在我说话时,他手上的书看来也前进了不少页。这个人的脑袋究竟长什么模样呢?我再次感到不可思议,比起熊标本的内部构造更让我感到好奇。
「老师,你认为人有可能从天上掉下来吗?」
「现在不是发生了吗?不就是因为你察觉是这样,才这么说的吗?」
「是没错啦……」
「听好了,人如果超越自己的本分,想要飞上天,多数场合都会惹恼天神,不管是高高飞上天的伊卡鲁斯(注3),或是《旧约圣经》中出现的巴别塔(注4)。」
「或是蜘蛛之丝(注5),对吧?」
「那是不一样的情况。」
「是吗?」
总之,我明白只要惹怒天神,多半不会有好下场。
「有时人类会头下脚上地从天空跌落地面,人们称之为天谴。」
「天谴……啊。」
「你不是说现场留下了讯息吗?」
──X。
「啊!所以那个X是叉叉才对!是惩罚(注6)的意思,对吧!」
「你要这样解释也行。不过你真认为是天神要惩罚该名学生,才让她跌落地面的吗?」
「我没有那么想,不过……会不会是什么未知力量把沙穗带上天空的呢……」
说到这里,我灵光乍现。
「对了!是风!有没有可能是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卷上天?」
我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有那么大的风足以把人吹上天,应该会对现场造成其他破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