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好了,姬子。”
这是姐姐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夜里,姐姐去世了。
第二天,我们整理了病房的书架,清理了千纸鹤。转眼间病房就变得空荡荡的,已然找不到姐姐生活过的痕迹。
从那天开始,夕哥便很少在我面前露面。姐姐的死对夕哥打击很大,他憔悴了不少。葬礼时,夕哥强忍着眼泪,死死盯着地面,那表情刻在了我的记忆之中。以至于后来我一想起童年的夕哥,脑中浮现的总是他那副样子。
姐姐的死似乎也切断了我和夕哥的联系。事实上,我们在学校几乎碰不上面,当然也再没机会一同去医院了。长时间见不到面,自然增加了生疏感。到了男生女生走在一起会面红耳赤的年纪,我们进了不同的中学,我们之间的距离更加疏远。即便是邻居,也几乎见不到面。每当我放学,见到夕哥房间透出来的灯光,感到安心的同时,心如刀割之感也会随之而来。
升入不同的高中之后,姐姐的死在我们心中留下的创伤已然被时间冲淡不少。我开始能对夕哥打招呼了。夕哥正如我想象的一样成为了一名高中生,之后又考上了东京的大学。
而我在高中毕业后则进入了老家的护士学校,立志成为一名护士。
4
等到我能平心静气地回想姐姐的死时,我不禁再度思忖项饰座消失之谜。
星星可能忽然消失吗?还是一个星座,就那么被从夜空中抹去了。
姐姐死后,我时常仰视夜空。项饰座一如既往闪着耀眼的光。无论是姐姐生前,还是过世之后,星空都不曾发生任何变化。难道是姐姐死后,夕哥又把项饰座挂回了天上?真蠢,这怎么可能。仔细想想,凭人力怎么可能从宇宙的彼端摘下星星来?星空是不变的,至少,在我们的短短一生之中是不变的。
姐姐弥留之际的话语,在别人眼中可能是胡话,可我却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因为宣称要盗走星座的人就在我身边。而他偷走的项链,我也亲眼见到了。
毫无疑问,姐姐的突然病危一定在夕哥的预料之外。所以他不可能以姐姐看到幻觉为前提,进而发表“偷星宣言”。夕哥一定是使用了某种手法让星星消失了。无论姐姐病情是否危急,只要还能睁眼看看星空,就能坐实星星消失这一事实。所以我不认为姐姐出现了幻觉。
那么夕哥究竟是如何让项饰座消失的呢?
我能够想到的办法,也就是挡住姐姐的视线,而不是把星星消去。比如说在窗户上动些手脚?姐姐躺在床上看星星时,找个东西盖在窗户上挡住项饰座,看起来不就像是星座消失了吗?
但这个假设并不成立。首先,星星是移动的。如果只是盖住玻璃的一部分,随着时间的推移,移动的星星终究会被发现。但如果,将时间限定在姐姐抬眼看星星的一瞬间,这个手法或许会成功。
但是七夕当夜,姐姐突然被送往了加护病房。就算在姐姐常住病房的窗户上动了手脚,七夕当夜也无法奏效。况且姐姐换病房这件事,只有医务人员知道,想要预先在新病房的窗户上动手脚是不可能的。
夕哥到底是如何让项饰座消失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单刀直入地问他,我也做不到。我们的关系已经疏远,事到如今我也没脸再和他提姐姐的事了吧。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搞不懂,那就是姐姐的遗言。
——真是太好了,姬子。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我不禁心惊胆寒,仿佛被姐姐看穿了内心一样。
难道是我希望姐姐从世上消失的愿望,被她察觉到了?
但结合当时的语境想想,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姐姐的话可不可以理解为“星星消失这件事太好了”?但是星星消失又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星星消失的奇景,姐姐弥留之际的话语。我背负着这两个谜,过了二十年。不知不觉间,它们成了不解明我也能接受的两个谜。因为,只要它们一直悬而未决,我的心便永远停留在那个难忘的夏天。
5
“让星星消失的方法啊……”夕哥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目光,仰头看向星星。“实际上,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我讶异地问道。
“毕竟凭借人力是无法让星星消失的。”
“但是,夕哥说过,要让项饰座消失的……”
“我只是那么说而已,再搭配上一点谎言。”
“夕哥是不会撒谎的。”我肯定地说。
“我也不是圣人。比如说八十九个区域只有八十八个星座这件事,实际上是因为没算准巨蛇座。巨蛇座被蛇夫座拦腰斩为两截,分成上半身和下半身。巨蛇座占了两个区域,所以从数字上看,星座好像少了一个。”夕哥表情淡然地说道,“还有,你查查图鉴就会发现,八十八个星座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叫项饰座的。”
事实上,国际天文联合会划定的八十八个星座之中,确实没有一个叫项饰座的。
但夕哥并没有说谎,“项饰座”这一名称,实际上是当地的方言,它的正式名称叫“北冕座”。
项饰座的传说在秩父地区广为流传。其实北冕座的原版故事,说的是阿里阿德涅的王冠被扔上了星空,变成了星星。到了秩父地区,就变成桔梗公主的项链的传说了。桔梗公主本是平将门的情人,但她私自把设伏地点告诉了敌方的藤原秀乡,因而被平将门处死。
我老家这一带,通常将北冕座成为“项饰星”或“项饰座”。夕哥依照旧俗,告诉了我们这个星座的俗称。
除了国际通用的正式名称外,很多星座在各地都有俗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