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的汉字。
——我想成为一名护士。
由于常年的住院生活,姐姐似乎对护士这个职业颇为憧憬。姐姐说过要是自己能康复,就换做她来帮助那些体弱多病的人。
姐姐与我不同,她是一个用心展望未来的人。
姐姐刚写完愿望,服药时间就到了,母亲开始帮她准备药品。我离开医用餐桌,苦苦思索着该写些什么。
我拿起笔写下了自己的姓氏,然后,我写下了那个不可能达成的心愿。
“姬子,写好了吗?”姐姐伸长了脖子瞟着我的花笺。
“没有。”我把笔一扔,把花笺揉成一团。“我还是不写了吧。”
“好不容易赶上七夕,太可惜了。”姐姐一脸遗憾地说。
这时刚刚下班的父亲赶到病房,我也该回家了。走出病房时,我将刚才揉成一团的花笺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我和夕哥抵达病房时,姐姐正在用折纸制作七夕的装饰品。我和夕哥也上手帮忙。楼顶似乎已经摆上了装饰用的竹叶,姐姐完工后,姐姐与夕哥一齐到楼顶摆饰品。我打起了瞌睡,并没有一同前往。
二人归来时,我已经醒了。产生了被丢弃的感觉,我在病房的角落里郁闷不已。夕哥则与姐姐谈论着今天教室里发生的趣事。
黄昏时分,夕哥独自一人离开了医院。
夕哥刚迈出病房,姐姐就变得无精打采了。作为旁观者的我也心有不忍。对姐姐而言,最有效的药便是陪在她身旁的夕哥。或许姐姐心中最重要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父母,而是夕哥。
这份情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我不得而知。也许从一开始就已经是这样了。回想起来,姐姐总是凝望着夕哥。夕哥也是,即使和我踢球时,他也总是很在意姐姐的目光。玩扑克牌时,他总是故意输给姐姐。
就算姐姐能康复如初,我们三人也不可能像过去一样安然相处。我就像天津四一样,孤零零地待在一千光年外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我开始妒忌姐姐。
我也想像姐姐一样卧病在床,这样大家就会珍视我。我曾对“住院”一词怀有憧憬。
背负着不幸的姐姐,在我眼里却是那么的光彩照人。
这些些愚蠢的想法,对幼时的我而言却很重要。
我其实并不讨厌姐姐。
姐姐很温柔,我做噩梦时她会陪我一起睡;洗澡弄湿头发时,她会帮我擦干、梳好。当我羡慕地看着姐姐那一头顺直的长发时,姐姐也会怜惜地抚摸我的头发。
听说我溜出医院的那一晚,最担心的人也是姐姐,最先发现我失踪的人也是她。
姐姐住院期间,也一直记挂着我。应该说相比于她自己,她更惦记我。她总是问我,有没有做噩梦,有没有好好擦干头发。
但是,我的心却和姐姐越来越疏远。都怪姐姐,我不止一次两次忍痛割爱。只要姐姐还活着,大家的目光就会都落在她身上,都怪姐姐,我必须得去我厌恶的医院。
医院已经变成了我最厌恶的场所。老旧的大楼昏暗而阴森,还有熏得人头晕的异味。那是附着在破旧建筑上的消毒水味吗?这股异味与我对死亡的理解融为一体。至今,只要一想到死亡,这股异味便会萦绕在我的鼻尖。
更为重要的是,我极度讨厌姐姐身上的那股死亡气息。
如果夕哥不在,我肯定极度不愿意去医院。正因为有夕哥在,我才能够忍受。
然而夕哥眼中的人不是我,而是姐姐。
我即便活着,也得不到任何东西。——这便是八岁的我所领会到的幼稚哲学。
对,都是因为……姐姐还活着……
临近七夕的一天,我照旧与夕哥并肩走在去医院的路上。进入七月后天气越来越热了,但是天空依然阴云密布。
“我能为麻里做些什么呢?”
相比于近在眼前的我,他更关心姐姐。
“为姐姐做些什么?”
“嗯。我不是医生,无法治好麻里的病。我也没有钱,无法为她买昂贵的礼物。所以我一直在想,我能为痛苦的麻里做些什么呢?”
“其实我也想过。”我模仿夕哥的样子,装出一脸愁容。“但我也想不出自己能做些什么。”
“但是我最近终于发现了,我能为麻里做的事。”
“是什么?”
“我想送她一条星星项链。”这句话让我措手不及。还有,为什么要把它送给姐姐呢?我不能理解,那分明是姬子的项链。
“那条项链在哪儿?”
“当然在夏日的夜空中呀。”夕哥仰望着此时星星尚未出现的天空。“我要让化为星座的公主的项链恢复原形,然后送给麻里。”
“这种事能办到?”
“夜里是晴天就行。”
夕哥想把“公主的项饰”送给姐姐。
但这种事真能办到吗?人类无法摘下星星,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我对星象的知识还是比同年级的孩子丰富。所以我清楚地知道,伸手摘星简直是痴人说梦。
夕哥不肯讲他摘取项链的方法。他还叮嘱我要对姐姐保密,估计是想给姐姐一个惊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