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我们盗走星座的理由

>   有件关于项饰座的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是一九九零年六月底。

  当时姐姐一直在住院,我每天放学后都去医院看她。母亲陪伴在姐姐左右,父亲则因为工作经常不在家,父母认为与其将我一个人留在家,还不如把我也叫到医院来团聚。因此每天我一放学就到医院来。

  我总是和夕哥一同前往医院。

  夕哥是个比我大两岁的男孩子,住在我家隔壁。虽然我叫他夕哥,我们并不是兄妹。但对我而言,他是个犹如亲哥哥般可靠的人。他觉得让我一个人去医院太危险,便主动承担了护送我的任务。

  我享受着在去往医院途中与夕哥闲谈的美好时光。我曾为此故意放慢脚步,以至于很晚才到医院,害得我妈心急如焚。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那段时间能够无限延长。

  那天,我照常拉着夕哥的手,朝医院走去。道路的尽头,山的另一头,是一望无际的广阔晴空,充满了夏日气息。

  “你长大后想干什么呢?”夕哥转头看向我,问道。

  “嗯……不知道。”我干脆利落地回应道。我觉得思考比明天更长远的事太麻烦了。

  “夕哥呢?”

  “我想当医生。”

  “医生呀?”

  为什么?——我当时没问出口。不过原因我现在能够了解。夕哥是想当一个能治好我姐姐病的医生。但当时的我只是觉得夕哥以后肯定能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人。

  到医院后,护士什么也没问便让我们进了姐姐的病房,我们已然成为医院的熟面孔了。

  走廊的木地板就像鬼屋的地板一样,一踩上去就嘎吱作响,地上零零散散的小洞,总给我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感。我走路时总是故意避开,夕哥却毫不在意。

  姐姐的病房是一间四人室,她的床在窗边。墙上挂着同学送的千纸鹤,还有写着祝福话语的彩色纸画。床边的书架上整齐摆放着姐姐住院期间读过的书。册数之多,透露着她住院生涯的漫长。

  我们抵达病房时,姐姐正在聚精会神地写数学作业,母亲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编织着什么。

  “呀,夕君。”注意到我们后,姐姐抬起头。“来得正好,有些题我不太会,你能教教我吗?”

  夕哥虽然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却立即走近姐姐的病床。我坐到母亲旁边的椅子上,望着合力解答数学题的二人。姐姐见我无聊,便把我叫过去,我拿出自己的作业本,也在姐姐的桌子上写了起来。

  春天,姐姐在东京进行了肾移植手术,一个月后转回村里的医院。手术很成功,姐姐的病情逐渐趋于稳定。只是距离出院还要一段时间。

  解决完作业题,夕哥准备回家。

  “你每天都送姬子,真是谢谢你呀。”母亲感谢道。

  夕哥摇了摇头,表示这没什么。他们俩总是这样。随后夕哥快步走出病房,我每天都目送着夕哥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住在隔壁真是帮了大忙。”

  “夕君是班里的优等生,成绩很好。”姐姐骄傲得就像在说自己的事一样。“他跑得很快,足球踢得也不错呢。”

  “嘿嘿,真厉害。”

  “托他的福,作业终于解决了。”

  一提起夕哥,姐姐那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脸上,总会增添几分红润。姐姐一定每天都期待着夕哥的到来。说不定送我来医院也只是夕哥的一个借口,他是为了见姐姐才来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以姐姐为中心运动的,生活步调也是,周围的人们也是。

  所以我实在是不喜欢医院。在医院时,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团空气。姐姐身体本就孱弱,所以周围都是些怜恤、勉励的声音。病情加重时,她就更成了重中之重。为了不给她增加心理负担,我们会竭尽全力为她扫除一切障碍。比如,我想去游乐场,父母就会说“麻里又去不了,她会很寂寞吧,你还是忍一忍吧”,让我的计划马上破产。

  由于姐姐的存在,我的心愿屡屡碰壁。我当初极力反抗,固执己见。而当我理解了姐姐病得多么重后,终于明白当空气是最好的选择。

  要是姐姐能出院,姐姐、我、夕哥三个人一起嬉戏的美好时光又会再度到来。正因为坚信这一点,我无时无刻不希望姐姐快点康复。到现在,我也觉得我的这份心情没有半点虚假。

  服药时间到了,我坐回到窗边的椅子上。医生、姐姐与母亲三人谈论着什么。我着实无聊,一下子想到刚刚离开病房的夕哥或许还在医院。于是我没吱声,便溜出病房,朝候诊室走去。候诊室里只有几个略带疲态的老人在看电视,并未发现夕哥的踪影。

  我随即跑出医院寻找夕哥。我穿行在停车场车辆之间寻找,不知不觉便走出了医院的管辖区,迷失在小白菜田间的小道上。

  想返回医院时,我已经彻底迷路了。我在陌生的道路上徘徊良久,夕阳西下,天色愈发昏暗。

  夜幕悄然降临。

  接连不断的雨洗涤了空气,星空也变得更加明澈。四周不见路灯,也没有居民家的灯火,夜晚的小路并不幽静,到处都能听见虫子或青蛙的叫声。

  我走累了,于是在草丛中抱膝而坐,等待着经过的路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

  夜越来越深,我在路旁等了很久,心中愈发惴惴不安,心想该不会就这么死掉吧?

  就在此时,他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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